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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非你(64)

几乎是同时,桑虞手机接到了一通电话。

她瞧着一目了然的来电显示,手机顿时变成了烫手山芋,下意识地想甩掉。

偏偏他们同在一个舞团一个剧目,桑虞担心是工作上的急事,不得不接起来,公式化地问:“沈导,有事吗?”

沈亦淮的鼻音有些重,不似平时的字正腔圆:“阿虞,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桑虞了然了,他为的是私事。

“不可以。”她不假思索地回拒,“太晚了,你快回房间,不要打扰到其他人。”

虽然这家酒店的隔音效果做得不错,近乎听不到室外的动静,但闹得太大的话,声波应该也能穿墙。

沈亦淮压根没听进去,自顾自地说:“阿虞,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我们从前不是无话不聊的吗?”

他的音色着实奇怪,异常混沌,“现在连开诚布公地谈一谈,都是奢望了吗?”

桑虞眉心快要打成死结,光是凭借声音,她都能够确定他的怪异。

她禁不住再次凑向猫眼,认真细致地分辨,门外男人的脸颊似乎有非一般的酡红,眼神迷离恍惚,不是太聚焦,十有八.九是沾了酒。

一般而言,他不会喝酒的。

也只有在酒精的摧使下,沉稳的他才会如此失态,大晚上地找过来。

“沈亦淮,你真的够了,我已经结婚了。”

话已至此,桑虞也想和他讲清楚,连带着过去一段时间的所有,“你不是也有稳定接触的相亲对象吗?我们之间,不应该再有除了工作以外的关系。”

“没,我和她解释过了,不会再联系了,让她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沈亦淮的酒量极差,不过两罐啤酒下肚,已是似醉非醉的迷迷之态。

桑虞平淡地退后到房间中央,抿了一口水,那根为他牵动数年的细腻情绪,早已不像两三个月前,会因他的只言片语,大起大落:“那也与我无关。”

“你知道关你的事。”沈亦淮一句话堵死她,“阿虞,你知道我拒绝她的理由是你。”

桑虞放下水杯的力道没控制好,玻璃叩击桌面的尖锐摩擦声,远不及听筒里的刺耳。

她有些受不了,一股脑地回:“我以前喜欢你的时候,不见得你这样。”

此话一出,两人皆有愣怔,流入耳道的只剩微不可查的电流和逐渐沉重的呼吸。

那些小心隐匿在无知年少,牵扯不清的心照不宣,如何料到会在这一刻,彻底捅破窗户纸。

沈亦淮凄凄地笑出了声,是啊,她曾经满心满眼,无不是他的时候,不见得他有任何进一步的反应。

他天真地以为自己看清了两人因为背后家庭,因为那出舞台事故,只能惨淡的未来,以为可以若无其事地放手,甚至明言赞同她去相亲,去追求另外的幸福。

但事实证明,他做不到。

无论他表面营造得多么光风霁月,温文尔雅,内心也免不了卑劣的自私自利。

沈亦淮无法容忍她和别的男人成双入对,无法接受她清澈双瞳闪烁的星光,再也不是因为他。

“阿虞,我们还有机会……”

“没有了。”桑虞加重语气打断。

她又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水,终于有机会、有勇气问出:“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知道,我默默喜欢着你。

没有完全问出口的话,沈亦淮接收到了

他顿了好几秒,哽咽着挤出:“你高考结束那天。”

桑虞捏握水杯的指尖轻微发颤,即刻涌现一个猜测:“你看了我写的那封信。”

那个蝉鸣连绵的盛夏,她独自在舞蹈室,从晚霞漫天等到月兔生辉,也没能等来沈亦淮。

回家后,桑虞左思右想,直觉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待得又一日,她旁敲侧击地问过沈亦淮,惊觉他压根不知道那封信的存在,许是不甚掉在了哪个犄角旮旯。

过了那个特定的时间,桑虞也丧失了告知青涩的勇气,便恢复了克己守礼,只当他的师妹。

“……是。”沈亦淮的音量不止低了一个度,心虚与惶恐暴露在颤颤巍巍的尾音里。

当年,他听出桑虞话里话外的暗示,在书包翻找出那封满怀少女心事的情书,感受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有兴奋有冲动,更有不安和纠结。

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桑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沈亦淮的母亲没读两天书,言行举止比较野蛮粗俗,和桑虞那对皆是毕业名校,工作体面的父母不能相比。

她对桑虞有无缘无故的恶意,很早之前在舞蹈班第一回 见到她,就不喜欢。

他母亲不止一次地埋怨过:“你出门去见那个死丫头片子的次数,比在家陪我这个老妈子还多,你以后是不是都不管我和你爸的死活了?你干脆搬去他们家,当他们的儿子得了。”

沈亦淮足以肯定,他和桑虞若是往前一步,依照他妈妈的脾气,保不准会刮动一场腥风血雨。

他不喜欢撒谎和隐瞒,总想把每一步都走得稳当妥帖,因此打算等一等。

等他和桑虞再长大一些,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在社会上立足,堵住父母的凿凿之言,再谈论两人的私事。

而这背后的一切,沈亦淮不愿和桑虞细说。

他清楚自己在她心中是怎样无暇的形象,不想让她窥探到他家庭的残缺处,更不想她和他母亲过多交涉。

一定会刷新她单纯无邪的世界观。

是以那一天傍晚,沈亦淮在舞蹈室所在的教学楼楼下逡巡了几个小时,最终选择不进也不退。

他佯装不知道那封情书的存在,好让他和桑虞的关系维持原样。

沈亦淮哪里会想到,这自以为是的一等,会等来两年前的舞台事故,加剧了桑虞和母亲之间的矛盾,自那时起,母亲连她的名字都听不得。

他更意想不到,还会等来她突然结婚的消息。

得知耿耿于怀数年的真相,桑虞出乎预料地平静。

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甚至懒得去探究因果,质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手机提示有其他电话进来,桑虞也没在意,望着陌生的酒店房间,忽地想到了正在巡演的这部舞剧。

西施的故事在国内耳熟能详,舞团定下要为这位绝色佳人的荒诞一生编舞时,草拟的剧目名称便是《西施》。

但桑虞和沈亦淮一致认为不够好,世人只知西施,又有几个人了解她本名施夷光。

他们还一块确定了这部舞剧的基调——一出荡气回肠,撕心裂肺的悲剧。

吴越乱战终止,关于西施的去向有不少版本,有人说她和范蠡再续前缘,泛舟游玩;有人说她是红颜祸水,由勾践赐死;还有人说她自知愧对吴王的宠爱,选择了自缢。

桑虞和沈亦淮综合众多版本,在舞剧中让这位奇女子如愿回归故里,却只得在复杂丑陋的朝堂之争和帝王诡谲下,成为兔死狗烹的典型代表,香消玉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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