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岑野发来消息:【今天晚上要降温,明天应该会比较舒服,找个景区逛逛?】
桑虞第二天同样不用去剧院,时间安排自由,窗外的晚霞也谢了幕,换来压城的滚滚阴云,的确有下雨降温的前兆。
但她不假思索地拒了:【你去逛吧,我就不去了。】
岑野没纠缠,回了一个“行”。
这一晚,桑虞没有再做不切实际的梦,却辗转难眠,次日天不见亮就醒了。
她快速穿戴整齐,套上戒指,出了酒店。
孑然站在陌生城市的路口,看微弱晨曦下的稀薄车流,桑虞也不知道上哪儿,便打车去剧院。
临走前,她出于礼貌,给岑野留了条消息:【我出去了,不用叫我吃早饭。】
大半个小时后,桑虞在街边简单对付一顿,走向剧院,收到了岑野的回复。
cen:【溜得挺快?】
cen:【在哪儿?】
桑虞直视屏幕,纤细的眼睫颤了几下,没有回。
剧院的演出一般在下午和晚上,舞团的同事也要中午才来走台训练,整个场子只有守门的大爷。
桑虞不认识他,但他认识桑虞,《施夷光》的宣传海报贴在剧院最为醒目的通道,位于正中的主演仪态万千,一眼难忘。
大爷乐乐呵呵地给她开门:“来这么早啊?勤奋哦。”
桑虞温和地弯出笑:“待在酒店也找不到事情做。”
是待在酒店,和某个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延伸出怎样的梦。
空荡荡的剧院有众多场子,桑虞径直去往演绎《施夷光》的舞台,换上带来的装备,独自练习。
没有观众,她跳得随心所欲,或练西施少女时期,和村中伙伴浣纱戏水的群舞;或练西施背负重任,远赴异国他乡的愁哭;或练相识范蠡,情不知所起的悸动。
跳到展现女儿家怦然心动的环节,桑虞的神情配合动作,自然展露娇羞与窃喜,灵活地接连旋转。
偏在这个时候,场子进来了第二个人。
他推开位于正前方的大门,涌来的一束室外亮光刺入桑虞的双瞳。
她稍作停顿,在明光中瞧清楚那张锋利惹眼的面庞,一个回身,继续跳自己的。
只是,不再是动情的懵懂少女,而是收敛神色,答应前往吴国,和范蠡彻底决裂的刚毅女子。
岑野自推动门板的一刻起,视线便成了一盏追光灯,伴随台上女人的舞步移动而移动。
他默默无声地拾级而下,从遥不可及的最后一排,缓慢走向第一排,坐去正中央。
他身体习惯性地倾斜,单手支撑额头,在硕大空旷的剧场,一个人看一个人起舞。
岑野神思恍惚,禁不住回溯到十一年前,第一次看她跳舞的那天。
那是高一开学不久,学校迎来建校一百周年纪念日,高调地举办庆祝晚会,要求全校师生必须去大礼堂观看。
班上的同学热火朝天讨论了一两个星期,岑野对这些半点不好奇,充耳不闻。
只知道他的同桌每天下午的自习课都会缺席,前往舞蹈室练舞。
但她本来就是艺体生,一天不练都不行,岑野没太在意。
直至举办庆祝晚会这天,下午的课结束,同学们兴高采烈地呼朋唤友,收拾好书包,结伴赶去礼堂,占一个好位置,他们看完演出直接出校回家,不会再回教室。
岑野没有朋友,自然没人喊他。
他对那些同龄人的幼稚演出也提不起兴趣,孤零零坐在教室里,无所事事地望向窗外。
一个女生着急忙慌地跑进来,闯入他的余光。
岑野晃见是自己的同桌,她应该是丢三落四,遗落了重要的东西,特意赶回来取。
岑野并不打算理会,桑虞在桌肚翻找完东西,却主动开了口:“晚会要开始了,你不去吗?”
同桌快满一个月,他们说话的次数少之又少,她八成有些怕他,眼下的嗓音也显得怯生生。
岑野寻声回头,她斜对透窗而过的华彩,橘红的落日余晖弥漫了她半边身体,娇柔清丽的脸蛋明暗交杂,眼瞳更亮,唇色更润。
她面颊还带了艳而不俗的妆,校服外套里面的衣裙露出来一截,金线和亮片晃眼,不像寻常。
“你要上台表演?”岑野淡声问。
桑虞怀抱一本厚实的书,点点头:“跳舞。”
岑野不咸不淡地“哦”了声,便收回视线,不见其他反应。
桑虞望了望教室,寂寥空旷,只剩他一个人。
她抿动双唇,小声提出:“我跳得还可以,一起去看看吧,同学们都在。”
岑野又看向了她,小姑娘把怀里的书抱得更紧,眼中有藏不住的恐慌和紧张。
对他说这些,真是为难她了。
但她似乎再怕,也偏爱多管闲事,好比前两天的物理课上,她竟然敢在老师背过身写板书时,偷偷传纸条给他。
岑野沉吟须臾,回了句:“找不到路。”
学校的占地面积在南城数一数二,绿植丰富,分割出的道路错综复杂,千人大礼堂在比较偏僻的一栋楼,不熟悉校园环境的话,确实不容易找到。
“我带你啊。”桑虞脱口而出,“我正好要回去。”
岑野轻轻地颔首,同她走出教室。
午后六七点钟,初秋的黄昏正值高潮,两人踩着树影间,投落而下的光斑行径,一路同行的,还有不绝如缕的风。
岑野和她保持半米的距离,关注到她手中的物件,问:“喜欢看这种?”
桑虞低头瞧了瞧专门跑回来拿的书,颔首:“我很喜欢看悬疑,这本有签名,我怕掉了。”
岑野仔细认了两遍书名,是今年在网上爆火的一本。
他们的话题止步于此,谁也没再言语,到达礼堂后,桑虞着急回后台准备演出,和他分道扬镳。
礼堂内部人满为患,哄闹不休,岑野懒得往前面挤,去找班级所在的方队,他停在了后门附近,找一个角落站。
台上一幕幕走马观花般地过,报幕主持人提到了耳熟的名字,岑野发散的注意力才集中向舞台。
他才知道,小同桌真是谦虚了,她舞蹈功底深厚,加上傲人的样貌和身段,一登台便抓住了全场的眼球,收到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岑野淡色的眸光越过浩浩人潮,凝视台上,看那一袭红裙的女生一改平时的不温不火,昂首自信,极具力道地舞袖、起跳、空中一字马,轻而易举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耳边充斥其他班同学的讨论声:“那就是桑虞啊,她跳舞果然名不虚传。”
“我去追她,你看行不行?”
“你少做白日梦了,人家是白天鹅,瞧得上你这种癞.□□?”
“啧,那你说她瞧得上谁?”
“肯定要和她一样厉害的啊。”
“我听说她有一个竹马,两人一块儿跳舞,可亲密了,就是一对吧。”
岑野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一曲终了,女生鞠躬谢幕,他便离开了这方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