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走出医生办公室,桑虞再也用不上轮椅或拐杖,一身轻松,脚步轻盈。
赵秀珍有意挽住女儿的胳膊,落后桑家胜和岑野一大截。
她小声问:“这半个月,你在小岑那里,住得还自在?”
相似的问题,过去那段特殊的时期,桑虞隔三差五就会收到,但那是经过微信,不可能有面对面来得羞涩。
她局促瞟一眼前方步履从容,和爸爸谈笑风生的男人,浅浅溢出鼻音:“嗯。”
赵秀珍不会细问,一心关注:“你后面什么打算?”
桑虞疑惑地扭过头,看向她。
赵秀珍:“你是想搬回去,还是继续和他住?”
桑虞禁不住愕然,她心心念念着脚伤,还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通过过去一段时间的观察,赵秀珍对岑野更加放心,“你和小岑谈了几个月了,我和你爸爸不反对你们同居了,但你要考虑透彻,女孩子,难免更吃亏一些,尤其是婚前。”
桑虞沉默地垂低眼帘,没来由地涌出冲动,很想向妈妈坦白,她和岑野的实际关系早已不是情侣,而是夫妻。
可前因后果有些复杂,她要是不组织好语言,给予妈妈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恐怕不好收场。
正百思不得其解,十来米远的岑野和桑家胜察觉不对,驻足回过头,奇怪她们母女在嘀咕什么。
“来了来了。”赵秀珍笑说。
桑虞不得不暂时将念头压下去,配合妈妈陡然加快的脚步。
岑野在附近的酒店预订了包间,饭后把桑家胜和赵秀珍送回小区,再同桑虞回家。
院子还是那个郁郁葱葱的院子,别墅还是那个温馨敞亮的别墅,大G泊入熟识的车库,桑虞却做不到坦然地下车进屋了。
她当初住过来的原因是腿脚不便,急需一个人照料,但她如今可以独立行走,没有再留下的理由。
车锁解除,桑虞依然呆呆地坐定,岑野取下自己的安全带,探过上半身,伸长手臂,解散了她的。
清脆声响引得桑虞耳膜震动,身上的束缚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他犹如烈焰般滚烫的黑瞳,黏稠地近距离凝视她。
这道虚无缥缈的桎梏,更令人呼吸发紧。
岑野不摆正坐姿,倾身和她不过数厘米的间距。
他约莫看穿了她的惴惴难安,主动说:“你后面还是没法子随心所欲地跳舞,你住回去,我不放心,而且我这儿有舞蹈房,你练功方便。”
距离超出安全范围,他绵延的呼吸都能有所感知,桑虞尽量贴紧椅背,怔怔望着他:“我的脚要想完全好的话,还要一两个月。”
岑野:“那就再住两个月。”
桑虞鬼使神差地被他带起了节奏,应的是:“我……考虑考虑。”
“行。”岑野终于肯坐回去,推门下车。
进入二楼的房间,桑虞站去中央空调出风口的下面,把温度调至最低,还是觉得闷热,翻出一本轻薄的书,辅助扇风。
她不断回想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半个月,回想岑野适才的几句话。
他大概当真有选择性遗忘他们是协议结婚的事实,打算和她假戏真做。
桑虞快速扇风的手一顿,双眸定向和他房间共享的墙壁,暗自琢磨:
天平之所以会失衡,是其中一方的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如若他们都往对方迈近一步,应该还能保持平衡吧?
不一会儿,岑野来敲门:“我朋友说明天请我们吃饭,你想不想去?”
桑虞知道他高中时就对呼朋唤友欠缺兴趣,没有见过他任何一个朋友,难免新奇,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次日,天气晴朗,桑虞翻遍衣柜,找出一条无袖法式连衣裙,带上手提包,和岑野早早出发,赶去一家主打海鲜的餐厅。
一位身形高壮,鼻梁架有一副细边眼镜的男人,提前等在了窗边的窗边餐位,霸道堪比黑老大的气场中混杂了几丝大相径庭的书卷气。
桑虞远远一瞥,莫名感到眼熟,似曾见过,然而跟随岑野走近,面对的又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
这个年头,两个人的身形大差不差,不足为奇,她没有多想。
男人瞧见他们,带笑起身,对桑虞做自我介绍,习以为常地伸出社交手:“弟妹好,我叫云望。”
岑野盯向他递出来的手,又瞅了瞅他,眸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云望轻“啧”了一声,讪讪地收回了手。
桑虞眼睁睁看见他俩的互动,抬眸觑了下岑野,微笑回应:“你好,我是桑虞。”
“弟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听西……”
话到此处,云望接收到对面男人飞来的一记眼刀,急吼吼改口:“听岑野提了你那么久,今天可算是见到真人了。”
他话音转折得还算顺畅,桑虞没听出异样,心思扑在其他方面:“你们经常聊我吗?”
岑野给她拉开椅子,示意坐下聊,“说过几次。”
桑虞规矩地坐好,不太在意,她也和晏以柔在私底下聊他。
云望头一回请桑虞,出手阔绰,点的无不是重量级的招牌菜,澳龙、东星斑、帝王蟹等等,摆放了满满一桌。
“这么大方?之前请我就只有凉面。”岑野扫一眼桌面,调侃道。
此话不假,云望头一回请他吃饭,就是路边的一碗凉面,因为当时他们一个是才入行的实习编辑,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穷逼高中生,都捉襟见肘。
“你是你,弟妹是弟妹。”云望同样还之揶揄,“你今天能吃到这些,全是沾了弟妹的光,弟妹多吃些。”
岑野端过一盘清蒸蟹腿,偏向桑虞说:“嗯,把他的那份也吃了。”
见两人如此轻松的氛围,桑虞边吃边问:“你们是不是认识挺久啊?”
“当然久,一晃快十年了吧,我起初是他的……”云望骤然卡壳,问询似地望向岑野。
这一回岑野倒是见不到特别的反应,淡定处理蟹腿肉,接了他的话:“他起初是我的编辑。”
桑虞意外又不意外,岑野是网文作者,和编辑相熟,并且逐渐发展为好友,这在他们圈子十分常见。
西沉和他的编辑不就是吗。
思及此,桑虞放在桌上的手机进来晏以柔的消息,正好提及这茬:【我出来逛街,碰见副总编在和别人吃饭,有男的!】
【我躲得远,看不清,但严重怀疑是西沉,他那个工作狂,恨不得二十四小时住在出版社,除了西沉,谁还请得动?】
桑虞放下筷子拿起手机,敲字:【这么巧?你确定是无意间碰上的?】
晏以柔:【嘿嘿,当然有小道消息,我听同事说他一个人来了这边,立马从被窝杀了出来,计划来一场偶遇,抓紧宝贵的非工作时间戏弄戏弄他来着,哪里想到有意外收获。】
桑虞侧目远望,三伏天的日头肉眼可见的火辣,非必要情况,她都不乐意出门。
晒上一秒,都是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