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透明的金丝纱幔,里面是两道交叠的身影。
桌案上的烛台还在滴着油蜡,昏黄的烛光随着风轻轻摇摆,再远处尚未合拢的窗外是绚烂的烟火,外头管事们散着碎银和铜钱,下人们恭贺的声音此起彼伏,嘻嘻闹闹。
夜,更深了。
……
延佑十四年,二月三日。
立春。
太皇太后迎来了她的六十岁大寿。
皇帝下旨,全国休沐三日,以示贺寿庆喜。
礼部联合户部,说是要给太皇太后派三天的流水席。
但是太皇太后是节俭的人,并不准备为了自己的一个寿宴,大动国库的钱财。
于是,只安排了立春当日,中午和下午的两道宴席,请的是皇亲国戚,和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宦家属,俱来贺寿。
寿宴上,有丝竹管乐,有歌舞助兴,还有觥筹交错和人情应酬,但是不知为何,沈温婉今日有些走神。
直到跟来的婢女侍书在身边提醒:“夫人,太皇太后唤你过去呢!”沈温婉这才回过神来。
待到她从太皇太后根本叙话回来,另一边的陆棣也从官员的应酬里面抽身,回到自己这桌。
陆棣虽然不在沈温婉身边,但也时刻留意着新婚妻子的动向,当然也把刚才沈温婉的走神看在了眼中。
“刚才怎么了,在想什么?”陆棣搁下手中的酒杯,凑过来询问。
沈温婉用帕子掩住嘴唇,轻声回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心绪不宁。”
“为何?”陆棣不解。
沈温婉没说话,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虽然陆棣派出去的精锐暗卫已经发现了两处感染瘟疫的动物尸体,但她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劲。
而且,今日已是延佑十四年的立春,距离上两世的瘟疫大爆发,也就是三月五日的惊蛰,还剩不到三十二日,这样的时间飞逝,愈发靠近瘟疫爆发的日子,愈发叫人心中难安呐!
寿宴结束后,回府的马车上。
沈温婉枕着搁在窗户的手臂上,看着车外的街景发呆。
陆棣察觉她状态不对,二话不说便把人抱了过来。
沈温婉惊呼一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到了陆棣的腿上。
她掌心抵住陆棣结实的胸膛,皱眉道:“你做什么?吓了我一跳。”
陆棣捏着她的手指,回道:“是你在吓我好不好?寿宴上屡次心不在焉,刚才一路又闷闷不乐,到底怎么了?”
他说着,轻捏了一下沈温婉的鼻头:“是为夫哪处做的不好?惹夫人不悦了?”
沈温婉眉目流转,轻瞥了他一眼。
自从两人除夕夜圆房,有了夫妻之实后,陆棣哄她的时候,总要自称一句为夫,而且,许是食髓知味,又或者他正值盛年,血气方刚,在房事上也总是有些不知节制。
沈温婉想到这里,竟红了脸。
陆棣见她脸红,眼眸加深,沉声问道:“婉婉,在想什么坏事?”
“我才没有!”沈温婉瞪他。
陆棣低头同她额头相碰:“脸红成这个样子了,难道是在想念为夫的……”
沈温婉吓得立刻关了一旁的窗牖,又伸手捂住陆棣开合的嘴巴:“你别说话!”
陆棣闻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香味,感受着美人柔软的手指,狡黠的眨了下眼睛,然后点头,表示明白了,谨尊夫命。
沈温婉见他终于不再逗趣她为乐,这才松开了手。
她搅动着葱白的手指,忧心忡忡地说道:“你看,今日已经立春了,再过三十二日,便是一年一度的惊蛰,而瘟疫大爆发的日子,就在惊蛰了。我担心……”
她担心,历史无法更改,命运的齿轮还是会按照原定的路线碾压而过,而且太皇太后就是在瘟疫爆发的三月,死于感染的。
“不是已经找出了两处吗?”陆棣问。
沈温婉却说:“既然有两处,会不会还有第三处呢?对方诡计多端,不可能没有后招,不把对方连根拔除,就无法心安。”
“我家婉婉可真是菩萨心肠,雷霆手段,这是想着把对方斩草除根呢!”陆棣挑眉道。
“莫要同我玩笑。”沈温婉拿帕子打了陆棣的胸口一下:“在同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陆棣点头:“我也说认真的。”
陆棣说着,揽住她的肩膀压入自己的怀中:“跟你说吧,不止发现了两处染病动物的尸首,而且对方的身份,目前已经有了眉目,应该和北疆的蛮族,有莫大的干系。”
“北疆蛮族?”沈温婉诧异抬眸。
“我在北疆镇守了十二年,同蛮族多次交手,他们确实诡计多端,而且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他们早就觊觎我国的富庶,想要攻占,又兵力不足,用些阴毒的手段,也极有可能。”
“那你的意思是……?”沈温婉问。
陆棣抱住沈温婉的肩膀:“兴许……不久之后,为夫要去带兵打仗了……所以,我们更要珍惜在一起的日子,今夜,夫人的葵水可是干净了?”
“……”沈温婉。
第39章 039
时光如梭, 很快便到了延佑十四年的三月五日。
也就是,二十四节气的惊蛰。
早膳之后,厨房那头端来一盅炖好的雪梨汤。
侍书接过厨房丫头递来的汤盘,端上桌案, 又打开小瓷盖, 这便看见一团白雾般的热气四散而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红枣雪梨香气。
沈温婉今日心事重重, 虽然此刻没什么胃口, 但是惊蛰吃梨是大越国的传统,誉为和害虫分离, 和疾病分离,一年都健康平安, 和乐齐美。
因此,传统还是要遵从的。
沈温婉握着雪白的小瓷勺, 低头往汤里舀上一勺, 只见雪白的汤汁里面有软糯的银耳, 新鲜的红枣, 切丁的雪梨,混合着冰糖的甜气, 香味扑鼻,惹人垂涎。
沈温婉低头,轻启红唇,入口是梨的脆枣的嫩和冰糖的甜,清淡的口感, 层次分明的味道, 非常爽口舒心。
这时,穿好朝服的陆棣从外头进来, 见妻子在低头喝汤,于是耐着性子弯腰询问:“味道如何?”
“不错。”沈温婉点头回答,随即抬头见到站在跟前身形颀长,穿一身紫色蟒袍官服的丈夫。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相视一笑。
站着一旁的侍书看在眼里,乐在心中,心道:小姐和王爷真是越来越心意相通了,瞧瞧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满眼的小星星啊!
侍书拉着旁边的两个婢女,推出了房间。
见到房内没了下人,陆棣把下袍一拉,在沈温婉身边大大方方坐了下来,凑过脑袋笑着问:“可否给为夫来一口尝尝?”
“那可不行!”沈温婉的小手盖住碗口:“梨是不可以分吃的!不吉利!”
“还有这种说法?”陆棣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