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将那卷轴还给高潜,道:“替我烧了吧。”
高潜接过卷轴,道:“好。”
他没再问,因为发现菱歌的情绪有些低落。
她站起身来,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高潜道:“好。”
他望着她的背影,将那壶中酒端着,一点点地倒入口中。
那酒分明凛冽,他却像尝不出其中滋味似的,连醉意都没有半点。
远处的小太监多宝见菱歌走了,才敢走过来,道:“干爹,沈令人已走了,咱们也回去吧?”
高潜点点头,由着多宝扶自己起身。
多宝忍不住道:“干爹既喜欢令人,何不与她对食?这宫中不知有多少女官、宫女想和干爹……”
“啪!”
多宝捂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高潜。高潜待自己一贯和煦,还是第一次这样打他耳光。
高潜冷冷道:“这种话以后不许再提!”
“是。”多宝道。
高潜眯了眯眼睛,望着菱歌离去的方向,道:“残破之身,不配……不配……”
*
菱歌一路朝着坤宁宫走去,月色渐渐朦胧,她心底却是一片清明。
原来,他就是章鹤鸣……
那个在青楼之中,逼得她姐姐自残容貌的男人,原来叫章鹤鸣。
她只道他是她父亲的下属,却未曾想,他是背叛了她父亲,害得他们谢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之一。
陆庭之杀了他,是为了她吗?
当年那个救她的少年,就是陆庭之吧?
菱歌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不敢细想,却又忍不住去想。
若说她这辈子喜欢过什么男人,那便只有杨惇和那个少年。杨惇是年少时的悸动,而那个少年,却是地狱里惟一的光亮。
她想要捉住那光,却又在可以逃离地狱的时候,将那束光丢了。
她不知道他是谁,却又阴差阳错地,找到了他,与他有了肌肤之亲……
而陆庭之……
她想起他望着她的灼热的眼神,他说:“你不是说过,你不会为人妾室吗?”
他也许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许并不知道,可无论如何,他的心里是有她的吧?否则,他又怎会轻言嫁娶?
她的脸颊微微发烫,又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摇了摇头。
这又如何呢?
在她报完仇之前,她没有资格去想这些事。在她的结局确定之前,她也给不了任何人承诺。而任何人,也不能阻止她。
“姑娘!可让奴婢好找!”兜兰急急走了出来,见菱歌身上微有酒气,也不好多问,只道:“求姑娘随奴婢来一趟。”
“可是姐姐出了什么事?”菱歌问道。
兜兰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求您……”
菱歌道:“我这就来。”
两人急急朝着永宁殿走去,如今已是深夜,永宁殿中仍旧灯火通明。
宫人们都守在暖阁之外,见兜兰回来,才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道:“姑姑可回来了!”
兜兰点点头,顾不上多言,便带着菱歌走了进去。
霍初宁惨白了一张脸,只披了件极薄的轻衫,双手撑在案几上,粗粗地喘着气。
菱歌赶忙走到她身侧,扶着她,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霍初宁苦笑着看向菱歌,道:“阿瑶,连那个瓦剌女人都能有孩子,为何我不能?”
“淳妃她……”
“是啊,她有身孕了,今日晌午才有的消息。”霍初宁看向她,道:“陛下允她有孕,却偏偏不允我……”
菱歌道:“也许是姐姐多心了,等姐姐的身子好了,一样可以有孩子。”
霍初宁摇摇头,道:“陛下近日来都不肯碰我,什么心疼我的身子,都是些废话!前日耐不住碰了我,便让高潜送了汤药来给我吃,还亲自看着我吃完才算了事。我命兜兰将那汤药底子带到宫外去查,才发现里面竟是红花!”
霍初宁痛苦地看着菱歌,道:“菱歌,你说,他为何要防着我?”
菱歌温言道:“也许陛下只是多疑,并非是要防着姐姐,而是要防着所有人。他肯让淳妃有孕,也正是因为她是异族人。”
一个异族的孩子,血统不正,就算是皇子,也绝不可能继承大统。
霍初宁道:“阿瑶,你帮帮我,我得有自己的孩子……我不要死,我不要殉葬……”
菱歌道:“姐姐要我怎么做?是还想要温补的药吗?”
霍初宁道:“陛下不肯碰我,我吃再多的药也没有用。我要……借夫生子。”
“姐姐!”菱歌赶忙去捂她的嘴,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姐姐万不可再说!”
霍初宁冷笑一声,道:“为何不能说?我要孩子,既然他不肯给我,就别怪我和旁人去生。”
她说着,猛地攥紧菱歌的衣衫,道:“阿瑶,杨惇自觉有愧于你,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帮忙的。你去找他谈一谈,告诉他你就是谢瑶,到时候,让他帮姐姐这个忙,可好?”
“你疯了!”菱歌道:“姐姐就算病急乱投医,也不能随便找个男人就……”
“不是随便找的。”霍初宁打断了她,道:“阿瑶,我喜欢他,我喜欢杨惇啊!”
“怎么……”菱歌不敢相信。
霍初宁将头上的那支凤头钗取下来,道:“你还认识这个吗?”
菱歌道:“这是我送姐姐的。”
霍初宁摇摇头,道:“这是杨惇送你的,你不要,我便收着了。这是杨惇的东西,这么多年了,我也就只有这一件东西是他的。”
她看向菱歌,道:“你不要的钗子肯给我,你既不要他,便也给我,好不好?”
菱歌道:“姐姐!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五年了,我没有什么时候比今天更清醒。”霍初宁指着自己的心,道:“阿瑶,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菱歌缓缓推开她的手,道:“姐姐,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过,你也不要再提了。”
她说着,便转身向外面走去。
霍初宁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道:“你当真要看我去死吗!”
菱歌郑重道:“我若真帮了姐姐,才是把你送上绝路!”
“你还是舍不得杨惇,对不对?说什么你早已把他放下了,其实你心里还是有他的,对不对?”
菱歌不愿和她争辩,只蹙了蹙眉,道:“姐姐,现在争论这些事,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