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又斟了一杯酒,苦笑道:“好想大醉一场啊!”
*
五年前。
“吱——”门被猛地推开,裹挟着外面的嘻笑声、呻/吟声一道涌了进来,与这屋子里的安静格格不入。
谢瑶的心也随着这声音微微发颤,她倏的抬起头来,只见一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他满脸的得意,居高临下的望着面前一切,一双眼睛却有意无意的瞥向角落里瑟缩着的女子,那目光刚开始还有所顾忌,到最后,简直是赤裸裸的黏在她身上了。
谢瑶只觉得他的目光恶心无比,什么清流,什么新贵?他们拼命将她父亲拉下来,拼命给他添上谋逆、贪污、好色的罪名,可他们呢?又比她父亲高尚到哪里去?
那男子并未察觉到谢瑶的心思,他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那女子,一脸□□。
是了,他现在再不必顾忌什么。这里是青楼,本就是男人找乐子的地方,无论那女子从前是谁,事到如今,就算她百般不愿,也得曲意逢迎他,在他身下承欢。
想到这里,那男子脸上的笑意更浓,连那张满脸横肉的脸都透着黑黄的脸皮映出些红色来。
他朝后面做了个手势,立即有老鸨迎上来,笑吟吟的陪在他身侧,道:“大人,这便是谢瑛的房间了,这丫头刚烈,还不肯接客呢。若不是大人的面子,我是绝不敢带人上来的,再怎么说,她也是谢少保的千金,若出了什么差池……”
话没说完,老鸨只觉手上一凉,是一锭金子。
“什么谢少保?那是谋逆的反贼!昨日已在菜市口被千刀万剐了!”那男人笑着道。
“是了,是了,”那老鸨说着,扇了自己一个嘴巴,道:“大人说的是。”
她说着,瞥了墙角的女子一眼,道:“什么金枝玉叶,现在啊,也就是个娼妓,给大人提鞋都不配。”
“住口!”那男人横眉一扫,透出几分凌厉来。
那老鸨登时便住了口,极有眼色的退了几步,道:“大人且寻着乐子,妾先退下了。”
“去吧!”那男子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眼看着那男子要走过来,谢瑶赶忙站起身来,伸出双臂拦在那男子面前,呵斥道:“凭你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我姐姐!你若是再上前一步,我杀了你!”
那男子皱了皱眉,还没开口,老鸨便冲了上来,一把拽住谢瑶,嗔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回房里去!”
谢瑶挣扎着不肯,只死死瞪着那男子,厉声道:“北京保卫战时,你是我父亲同生共死的战友,你行伍出身,若非我父亲提携,你又如何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我父亲再想不到,他的同僚好友,竟想要染指他的女儿!”
那男子走上前来,一把捏住谢瑶的下颌,道:“我当是谁,原是谢二小姐,好伶俐的一张嘴啊!”
谢瑶忍着痛,接着道:“你背信弃义,就算今时今日得了高位,也总有一日会跌下那位置!你若敢碰我姐姐,等到我父亲平反之日,便是你的死期!”
那男子冷笑一声,道:“谢二小姐,你还当你是谢玉景的掌上明珠吗?我告诉你,我不仅要染指你姐姐,等你再长大些,你也是我的囊中之物!”
“你无耻!”谢瑶大声道。
她狠狠的踹了他一脚,还要再打,已被后面涌上来的龟奴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那男子看着她倔强的眼神,只觉心底发寒,他走上前去,正要甩她一个耳光,便听得身后传来女子清冷的声音:“够了!”
是谢瑛。
那男子顿时放过了谢瑶,寻声朝她望去。
“啊!”老鸨惨叫起来,像是见了鬼,道:“你……”
谢瑛缓缓站起身来,扬起脸来,静静的望着眼前的人们。她似乎很满意他们的反应,几乎讥笑出声。
“妈的!什么天下第一美人?这种丑八怪就算脱光了站在老子面前,老子也不会睡她!”那男子恨恨的说着,掐住谢瑛的脖子,道:“好啊,不想服侍老子,那你就去做最下等的娼妓!千人枕万人骑,老子倒要看看,到时候你的嘴是不是还像你的骨头一样硬!”
谢瑛没说话,极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只是眼眸更冷,像是陈潭。
谢瑶望着她,泪水一滴滴从眼角滑落,再也止不住。
那是谢瑛啊!被称作云中仙子的谢瑛啊!
她从前那样爱惜自己的容貌,连被蚊子叮一个包都要惆怅许久,可是现在,她却亲手在她脸上刻了数道血痕,刀刀深可见骨,翻着血红的皮肉,让人心惊。
谢瑶心疼的厉害,几乎快要窒息了。
谢瑛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她冲着她浅浅一笑,似是安慰。
谢瑛本是明眸善睐的美人,一笑倾城,可如今这笑容配上外翻的皮肉,却显得凄厉可怖,一双眼睛再没有半点光亮。
谢瑶也笑,可是她笑不出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若不是这场劫难,她的姐姐本该风风光光的嫁到东宫里去做太子妃的。
可是现在,她父亲被凌迟,母亲自缢,兄长们皆被杀,她和姐姐沦为娼妓。而太子,也不再是太子了。他被封为襄王,囚禁宫中,生死未卜,再也保护不了他心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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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咒骂了几句,直到老鸨央求着给他换个花魁娘子,方恨恨的走了。
老鸨没好气的看向谢瑛,道:“我说谢大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
谢瑛没说话,只倔强的扬着下颌,眼底没有一丝情绪。
老鸨恨道:“你既然不给我生意做,那我也不必照拂着你了。”
她说着,看向身后的龟奴,厉声道:“把她卖到最下等的勾栏里去,别让我再看见她!”
谢瑛淡然的闭上了眼睛,好像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无所谓生,无所谓死,无所谓荣,也无所谓辱。
谢瑶挣扎着爬起身来,扑到谢瑛身边,转头看向老鸨,道:“不可以!不可以卖掉我姐姐!”
“阿瑶,别求她。”谢瑛睁开了眼睛,悲悯的看着她妹妹。
谢瑶目光坚定的看向老鸨,道:“我姐姐欠你的,我来赚。我会是你手里最赚钱的姑娘!”
“阿瑶!”谢瑛痛苦的唤道,她知道改变不了谢瑶的心意,她的妹妹如她一般倔强骄傲。
“你?”老鸨轻笑一声,可望着谢瑶的脸,她的笑意便渐渐凝在了脸上。
谢瑶虽然还未及笄,却已是个美人胚子了,假以时日,她一定会艳绝京华。更何况,她更年轻,花期也就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