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倒没想到陆庭之会插手此事,看向他的眼神不觉多了一丝探究之意,道:“怎么,庭之也对这案子感兴趣?”
若能将此事归到锦衣卫,自然多了许多便宜,可他扫过霍时的脸,他正饶有兴味的看着这边,此人心思极阴毒,若将此事归到锦衣卫,就算他压着,霍时明里不敢,暗里也能使不少手段,便是防不胜防了。
陆庭之道:“臣并无此意。臣只是觉得此事交由东厂更为稳妥。”
高起笑着,眼底却是一阵恶寒,道:“陛下平素见陆大人和梁厂公不睦,如今奴才瞧着,倒并非如此。”
梁少衡看了陆庭之一眼,抿唇不语。
陛下淡淡道:“是啊,原来两位爱卿是心心相惜,倒是从前朕看错了。”
陆庭之道:“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梁厂公查不出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梁少衡道:“陆大人原来在这里等我。大人放心,若我查不出什么,这东厂我也不必执掌了。”
高起森然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梁厂公此话可当真?”
梁少衡没看他,只是看着陛下,道:“陛下面前,臣不敢妄言。”
陛下大手一挥,道:“如此,此事便由东厂处置吧。”
孟太医认命的看了梁少衡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
菱歌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她隐隐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可是一抬头,却并没有人。
陆庭之已避过身去,大步离开了。
她不敢再耽搁,忙和兜兰等人一道,陪着霍初宁回永宁殿去了。
*
服侍着霍初宁睡下,菱歌便借口要回趟坤宁宫中向皇后陈情,便出了永宁殿。
宫墙之外,陆庭之已久候多时了。
他抱着臂,见菱歌出来,方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道:“说吧,找本官何事?”
菱歌向前一步,将他重新逼入阴影之中,道:“表兄倒是懂我的心,我只一个眼神,表兄便全明白了。表兄说,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陆庭之冷笑道:“有事便是心有灵犀,无事便是阴魂不散。本官的表妹分得倒分明。”
菱歌道:“表兄既清楚,我便有话直说了。宁贵妃这次小产,到底是谁的过错?”
陆庭之眉头轻皱,道:“这话你该问梁少衡。”
“此事若真审得出来,我也就不问了。孟太医不过是个幌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么?”
陆庭之避过她的目光,道:“你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这话不该你问。”
菱歌道:“宁贵妃是我的姐妹,孟太医身后的倩蓉也是。宫闱中的肮脏事我的确不该过问,可此事关系到她们二人,你说,我要不要知道究竟?”
“为了她们二人,难道前面是悬崖你也要跳吗!”
菱歌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你早知道,是不是?”
陆庭之没说话,只是紧抿着唇。
“把我调到皇后宫中,也是你的主意?”
陆庭之只是沉默,可一瞬间,菱歌便全明白了。
还能是谁?还会是谁?
霍初宁的孩子,碍到的根本不只是皇后或者太子,更是陛下。
菱歌周身发寒,她强自凝着心神,道:“有没有法子,保孟太医一命?”
陆庭之道:“你该明白,宫闱之事之所以肮脏,便是因为埋了人命。”
“若我偏要他活着呢?”
陆庭之望向她,眸底闪过一抹幽光,道:“那就让他活着。”
菱歌松了一口气,道:“多谢。”
陆庭之揉了揉她的发顶,颇无奈地看着她,道:“你啊!要求如此非分,也就是本官才能满足一二。”
菱歌莞尔一笑,踮起脚尖来,吻上他的眉心,道:“那就……满足一二。”
*
坤宁宫中。
“娘娘,宁贵妃昔日待奴婢不薄,如今她蒙难,奴婢实在不能袖手旁观。还请娘娘恩准奴婢去永宁殿照拂数日,待劝得宁贵妃解开心结,再回来侍奉娘娘。”
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菱歌,缓缓将茶盏放在了手边的案几上,道:“你倒忠心。”
“奴婢是娘娘的人,自然不敢忠心于旁人。只是奴婢与宁贵妃虽无主仆之份,却有旧时情谊,这情不可不还。还请娘娘成全!”
“本宫也没什么不成全你的,你既想去照顾宁贵妃一段时间,去也就是了。”皇后闲闲望着她,眼底却有些不同的意味。
菱歌拜谢道:“多谢娘娘。”
皇后微微颔首,试探道:“这宫中趋炎附势的人多,惦念旧情的却少。若是他日本宫蒙难,你是否也会如今日待宁贵妃一般,护着本宫?”
菱歌道:“宁贵妃待奴婢有情,娘娘待奴婢有恩。情要还,恩也不得不报。等此事一了,奴婢便回来好生照顾娘娘,再无二意。”
皇后浅浅一笑,道:“好一个‘再无二意’,本宫等着那一天。”
“是。”
见菱歌退了下去,皇后方看向倚霜,道:“去查查,沈菱歌与宁贵妃到底是什么关系。”
倚霜道:“娘娘怀疑,她们并非主仆之情?”
皇后幽幽道:“也许是在宫中待久了,本宫倒不大相信什么主仆情深了。”
倚霜朝着菱歌退下的方向看去,道:“奴婢明白。”
第56章 小产(二)
彻夜未眠。
一整夜, 霍初宁都没有睡着,菱歌和兜兰守在她床前,亦是无眠。
翌日一早, 太医院便送来了不少汤药, 都又稠又苦,霍初宁勉强喝了,皱眉道:“东厂那里可有消息了?”
兜兰道:“哪里有那么快呢?娘娘先把身子调养好,一切都交给梁厂公,他一定不会让娘娘失望的。”
霍初宁道:“审那孟赫言能审出什么?他不过是个乡野来的书生, 在京中无根无基的,要想法子查到他身后之人才是……”
菱歌正为她拧着帕子, 听得霍初宁这样说, 不觉掀了掀眼皮, 她将帕子拧干, 款款走到霍初宁身边,为她擦着额头上的汗,试探着道:“姐姐也觉得,此事不是孟太医做的?”
霍初宁道:“我自问识人还算准, 孟赫言不像心思深沉之人。此事做得极隐秘, 只怕幕后之人深不可测。就算不是皇后、太子,也该是这宫中之人。”
兜兰忍不住劝道:“娘娘还在病中,还是别多思虑了。”
菱歌惊异于霍初宁失了孩子之后的冷静,她本以为她会消沉许久, 却没想到, 她竟能这样迅速地调整好自身, 开始分析利弊。
霍初宁见菱歌望着自己,像是了然她的心思似的, 握紧了她的手,道:“菱歌,如今你能回来,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
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道:“可怜这孩子被人算计,到底没有命活下来。他本就是我固宠的手段,他若能平安降生,我自然好好爱他护他,可他生不下来,我便不得不多些算计,拿他去博弈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