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从来不是要你做妾室……”他的声音醇厚,隐隐地,有些哑然。
“那你……”
“我想娶你。”他顿了顿,道:“光明正大的娶你。”
菱歌怔怔地望着他,只一瞬,她便回过了神来,道:“我不会嫁人的。”
她微微低眉,道:“起码,不是现在。”
她说完,不等他回答,便推开了他,利落地跳下了马车。
*
她不敢回头,脚下亦不敢停,直低着头朝着宫中的方向走去,连迎面而来向她行礼的宫人都无暇顾及,只草草点了点头,便命他们起身。
他竟然,是想娶她么?
不是玩物,不是占有,而是,想要娶她。
也许陆庭之根本不懂成亲对他和她意味着什么,可她心底还是略略地震撼了一瞬,像是湮灭在尘土里的花,微微地抖了抖它的花叶。
“沈令人?”有人唤她。
菱歌抬起头来,只见杨夫人正笑吟吟地望着她,媚奴跟在她身后,亦看向她。不同于以往的怯意,今日媚奴的眼神中更多的是探究之意。
“杨夫人。”菱歌大大方方地行了礼,道:“夫人可是来寻太子妃的?”
杨夫人笑着道:“正是呢,可巧碰到令人,当真是缘分。”
菱歌道:“夫人近来可好?”
杨夫人道:“托陛下和皇后娘娘的福,一切尚好。听闻如今令人去坤宁宫中侍奉了?”
菱歌道:“是,贵妃娘娘身子调养好了,奴婢便回皇后娘娘身边侍奉了。”
她说着,看向媚奴,道:“今日媚奴姑娘也在。”
媚奴行礼道:“沈令人安。”
菱歌道:“姑娘快起身。”
杨夫人看了媚奴一眼,道:“太子妃身边没有可心的人,媚奴这孩子聪明温顺,正适合在太子妃身边侍奉,我今日也是专程带她入宫来的。今后,还要多靠令人提点照拂她呢。”
菱歌望着媚奴,她倒没想到,她会入宫来。她不是很喜欢杨惇的么?如今一入宫,再相见还不知何时,也亏她舍得下情。
她想着,便不觉多看了杨夫人一眼。
媚奴倒的确乖觉得紧,低眉道:“劳烦令人。”
菱歌道:“姑娘客气了。”
行至岔路上,菱歌便别了她们,独自朝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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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夫人站在原地,望着菱歌远去的方向,幽幽道:“看见了么?你若也能得了陛下赏识,得个三品女官的封号,于阿惇也就勉强配得上了。”
媚奴眼底闪过一抹艳羡,道:“是。”
她有些不甘心,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若是她,可配得上公子?”
杨夫人眯了眯眼睛,道:“她是不同的。”
如何不同?
媚奴想问,却问不出口。她实在看不出,一个宫中的奴婢如何就比她这个谢家族人高贵。
杨夫人看出了她的不甘,也不戳穿她,只笑着道:“若是得了主子们的青眼,飞上枝头变凤凰,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媚奴忙道:“夫人,妾心中只有公子一人……”
杨夫人笑着打断了她,道:“我明白。走罢。”
“是。”媚奴不敢犹疑,赶忙跟在她身后,朝着永寿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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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前,早已有宫女候着了。
她是永寿宫中的掌事女官,名唤楚服。
她见杨夫人走来,忙迎了上来,脚下却不失分寸,连裙裾都不曾乱了一分,道:“夫人,太子妃娘娘知道您今日要来,已等候多时了。”
杨夫人笑笑,道:“劳烦姑姑在此候着。”
她说着,从袖袋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在楚服手中,道:“算是我请姑姑喝茶。”
楚服不动声色地将银子收了起来,笑着道:“夫人请。”
她说着,目光瞥过媚奴的脸,虽未说什么,脸上的笑意却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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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奴还是第一次入宫,她虽是谢家人,从前却鲜少来京城,更遑论宫中。
富贵迷人眼,媚奴只觉这里处处都是新鲜的。她从前觉得杨府已是这世上最好的地方,如今看来,倒是不能比的了。
她心中盘算着,却没注意到杨妍也正看着她。
“媚奴是阿惇带回来的姑娘,家世清白,难得的是她忠心。”杨夫人说着,看了媚奴一眼,道:“你瞧瞧,可喜欢?”
杨妍淡淡扫过她的脸,道:“我还有话想单独和母亲说。楚服,你先带媚奴下去吧。”
媚奴微怔,张了张口,却终归什么都没敢说。
楚服道了声“是”,便带着媚奴一道退了下去。
偌大的殿中便只剩下了杨妍和杨夫人两人,杨妍才终于忍不住,道:“母亲带她进来做什么?一来我身边的人手够用,不缺奴婢。二来若是让殿下知道,我好端端地命你从娘家带人进宫来,还不知要如何想我……”
杨夫人也不恼,只道:“你实话告诉我,殿下这些日子可有来过你殿里?”
“母亲问这些做什么?”杨妍避过头去,道:“宫闱中事,不是母亲该打听的。”
杨夫人担忧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些日子殿下日日宠着那个叫郑儿的宫女,眼看着便要封她做良娣了,若是将来她先生下孩子,你这个太子妃可如何是好呢?
杨妍蹙眉道:“太子妃要的是德行,并非色相,更非儿女。女儿自问担得起太子妃之位。”
“你自然担得起,这整个大明也没人比你更合适。可是妍儿啊,一个无宠的太子妃,能有什么用处?”杨夫人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你父亲如今在朝中的境遇,他虽是内阁首辅,可一样过得战战兢兢。从前陛下记着旧情,对他还算信任,可如今陛下更倚重陆庭之、霍时、梁少衡那些人……”
“母亲,我倒觉得权位太重并非好事,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安康健,就足够了。”杨妍道。
“你忘了谢家了?身在高位,不进则退,到了最后,连命都保不住!”杨夫人叹息道:“从前高起公公在时,还能帮衬着你父亲一二,可他却……”
“他是谋逆之人,父亲不与他来往倒是好事。”
“你懂什么?什么谋逆?他一个阉人,要这万里江山做什么?他有那么大的野心?”杨夫人急道:“妍儿,你被保护得太好,如何知道这其中的诀窍?”
杨夫人说着,捂着自己的胸口,道:“这些日子以来,我同你父亲日日食不下咽,寝不安眠,就是怕谢家的灾难会落到咱们杨家头上啊!”
杨妍抿唇不语,只静静望着她,道:“难道让媚奴入宫,便能解父亲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