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缺氧(62)
夏冉巴掌大的脸盛满怒意:“你这张嘴就能不能歇歇?你不嫌浪费口水,我耳朵听得都快恶心出血了。”
周围有人上前阻拦,夏冉恶狠狠地朝他瞪了眼,继续对着许白微说:“他干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非要到处找他的不痛快?你不是喜欢他吗?”
许白微唇角抽动了一下,“我只是在澄清事实,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之后接着的那句是压低嗓音说的,“我不喜欢他,我看他笑话还来不及。”
声音实在是轻,离得远些的人只能看见她微弱的唇部动作,完全听不清她都说了什么,正满头雾水时,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呆滞的反应。
许白微不可置信地看着夏冉,就在这时,阮念插了句:“夏冉你怎么回事?你妈妈的事又不是白微故意说出去的,她也没想到会传成这样,而且她不是和你道过歉了,你怎么还动起手了?”
夏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低低哑哑的一声,她高抬的手腕被人紧紧握住,“夏冉。”
夏冉愣住了,她不敢回头,也不敢用余光去瞧这只手的主人,逃避似的将视线抬起些。
灰蒙的墙上有道明显的裂缝,蜘蛛网一般地盖在头顶,盯的时间一久,眼睛雾蒙蒙的,她感觉那片网快要掉下来,然后劈头盖脸地将她罩住。
夏冉不知道这场闹剧怎么落幕的,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靳司让拽住手腕离开教室。
目的地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
夏冉正要进去主动坦白错误,被靳司让拦下,“在这等着。”
还没等她给出回应,靳司让大步一迈,敲门进了办公室,顺手将门虚掩上。
估计是里面的人刻意压低了音量,夏冉一点声音没听见,不免站立不安,她第一次觉得时间能过得如此漫长。
就在她快要待不住的时候,门从里面被人打开,靳司让走了出来,看见她泛红的眼,皱眉问:“又哭什么?”
夏冉旁若无人地拿额头轻轻撞他胸膛,“吵架没发挥好。”
靳司让要是晚来一步,她眼泪刚才就止不住了。
她其实很不擅长和人争执,明明自己才是有理的一方,可每回对抗不超过两个回合,就能红了眼,一副不战而败的可怜模样。
有人路过,靳司让眼疾手快地将她拽进身后的空教室,反手关上门。
夏冉毫无防备,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撞进他怀里,鼻梁撞得生疼,沁出生理性眼泪。
靳司让已经懒得再问她为什么又哭了,他早该意识到的,她就是个怂怂的哭包。
夏冉有点害怕靳司让嫌弃的眼神,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眼泪悬在眼眶,片刻因承受不住重力,啪嗒砸在靳司让的鞋头。
从靳司让的角度,只能看见她浑身发抖,像是忍得极为辛苦,“想哭就大声哭出来。”
可能是被眼泪糊住了脑子,夏冉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纵容。
人在脆弱的时候,心里的委屈会被放大。
她紧紧揪住他衣服下摆,将脸藏进他胸腔,大声宣泄自己情绪,听见响铃的声音,才勉强止住哭声。
她毫无形象地吸了吸已经哭到发红的鼻尖,突然欸了声,“靳司让,你衣服上的味道真好闻,是不是背着我换了洗衣液,大晚上不睡觉一个人偷偷在洗衣服?”
靳司让恢复到不近人情的冷漠姿态,嗤笑一声,让她闭上嘴。
等她彻底止住哭腔才说:“我记得我说过,看谁不顺眼,想打想骂都随便你,但得分场合,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动手对你就这么难?”
夏冉委屈巴巴,“我没忍住。”
“下回给我忍住。”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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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冉接二连三跟人起了争执这事,当天下午班主任就告诉了靳泊闻,靳泊闻下班后又原封不动地在电话里转述给方堇,怕她苛责,反复提醒,“冉冉这姑娘我知道的,心肠好,这事肯定有什么误会,没准就是别人先招惹她的,一会你跟她好好聊聊,别一言不合就骂孩子。”
方堇脾气好,很少跟人争辩,听他这么说,无可奈何地一笑,“我骂她做什么?我又不是你,思想古板,还一言不合就甩冷脸给小让看。”
说的是靳泊闻一年前发现靳司让偷偷藏烟后,和他冷战了两天这事。
事实上,烟是夏冉的,被靳司让看见后没收了,靳司让嘴巴严,没把夏冉交代出去,一个人揽下“学坏”的罪责。
靳泊闻一阵心虚,忙不迭岔开话题,“记得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千万别红脸。”
方堇又笑,“她要是知道你这么关心她,指不定尾巴要翘到天上去。”
那会方堇还没去西北,在接到靳泊闻电话后,直接去了趟靳家。
原本是打算好好和夏冉谈谈,奈何夏冉就跟被人缝上嘴巴一样,软硬不吃,一副要将秘密带进棺材的视死如归神情。
“真不告诉妈妈?”
夏冉欲言又止,摇头,按捺起伏的心跳扯谎:“我今天心情不好,一不小心没兜住,拿他们撒气了。”
方堇心头沉重,长长叹了声气,“冉冉,你可以不乖,但你绝不能变坏。”
这不是方堇第一次说这话。
高二下学期,夏冉和闫野越走越近,闫野身边的三教九流多,她跟着沾染上一些恶习,逃了两次课,冒充成年人出入酒吧,差点被别有用心的人带走。
方堇知道后,没有生气,语气平稳的像在聊天,“冉冉,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那次夏冉是真怕了,摇头同方堇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这次她也说:“妈,我不会变坏的。”
她对“坏”的定义是肤浅的,她从来没想过要真的变坏,她理解中的坏,是恣意,是任性妄为,是受到欺负了才报复回去。
为了达成自己目的,随便伤害别人,那不叫变坏,叫恶毒。
她心里一直有把明确的标尺:不想成为一个恶毒的人。
方堇没再多说,拿起水杯离开卧室,半小时后,再次敲响房门,“刚才小让都和我说了,对不起,妈妈不该这么说。”
夏冉摇摇头,她觉得方堇并没有说错什么,语气也不重,错的是她自己,“是我先撒谎的。”
方堇其实并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撒这种拙劣蹩脚的谎言,夏冉犹豫了会说:“靳司让他不喜欢别人一直提他妈妈的过去。”
方堇点头表示理解,看见她耷拉着脑袋,口吻强势了些,“冉冉,你保护了哥哥,你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不要觉得自己理亏,抬起头来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