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夜(30)
空气里响起一声“嗯”,语调拖得很长,也很寡淡。
虞笙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的意思是,虽然我已经忘记了当时为什么要吻你,但能确定的是,这个吻里不会含有任何感激成分,吻你只是因为那时候我想吻你了。”
这段话说得还是有些绕,她无法保证他是否能听懂,耐心十足地又补充了句:“可能是觉得你替我出头的样子太帅了,也可能是你的眼睛太让人着迷了,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你的魅力也一直在发散。”
菲恩依旧低着头,不言不语。
刘海垂落,盖下的阴影完美地藏住他外放的所有情绪。
虞笙没见过这种在好哄和极难伺候间反复横跳的人,有些烦躁了,用所剩无几的耐心挤出一个笑容,“菲恩,你要相信我,你有那资本——足够让人怦然心动的资本。”
菲恩这才抬起头,没有刘海遮挡的半边眉毛有明显的挑起,雀跃的模样仿佛刚才表露出的失落和沮丧全是虞笙的错觉。
显然,她被他骗了,他的目的就是等着她这句话,以便让他问出他最想知道的问题:“所以,那天晚上,你也对我心动了?”
虞笙嘴角的笑容有了长达两秒的僵滞,随后被她掩盖过去,用肯定的语气回了句:“当然。”
她当然是心动了,要不然也不会有那荒唐又顺理成章的一夜。
不过,也仅仅只是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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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酒吧,是凌晨三点,天还是漆黑一片,稀薄的风萦绕鼻尖,带来淡淡的黑啤香。
虞笙问:“之后我们就去了你在柏林的落脚点?这么直接?谁提出的?”
菲恩偏过头看她,她的脸上有酒精熏出的红晕,碎发被她别在耳后,露出微红的耳廓,不像害羞,更像是被风吹的。
对于她的问题,菲恩用了个成语回答:“是心照不宣的我们共同默许的。”
菲恩提前叫好了车,司机来得巧,这个话题刚结束,一辆奔驰停在他们三米外。
上车后,两个人维持了将近十分钟的沉默,虞笙没忍住先开口:“那天晚上我们也是一路沉默着回了Grunewald?”
“不,我们有过短暂的交流。”
见他没有深入聊下去的打算,虞笙也就没有多问,又安静了半分钟,她突然抬起臀,右手手掌贴住他的左脸,将他整个脑袋朝自己的方向带,伸出舌尖,飞快舔过他已经干燥的唇。
前后座中间有隔板挡着,两侧的窗户也都关着,私密性极高,不怕被人看到,当然就算被人发现了,影响不了她此刻想将主动权牢牢把握住的心情。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菲恩很配合,不争不抢地偏了偏脸,然后又展露出一副心甘情愿将对自己的生杀大权交付于她的姿态。
长时间保持这个半腾空的姿势对体能要求过高,不一会,虞笙四肢开始酸痛,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菲恩终于出手,扶住她的腰,拢她入怀。
她的臀就那样贴合着他的大腿,滚烫的肌肤透过薄薄的一层布料传递给对方,连同肌肉起伏的纹理一并清晰地感知到。
他的手也没有立刻离开她的腰,甚至从虚扶改成来回的摩挲,而这误打误撞地触碰到了虞笙的笑穴。
发出一道暧昧声响的同时,她不受控制地扭动了下身体。
菲恩在这时动了动嘴唇,几不可查地“嘘”了声。
刚才的一来一回其实就是男女间再普通不过的快餐式调情,却因这声的出现,让虞笙升起了一种背德的快感。
她笑弯了眼睛,头枕上他的肩,一直到车停下,才睁开眼。
时隔三小时,两个人重新回到酒店房间,也重新回到耳鬓厮磨的状态。
亲昵了会,菲恩没头没尾地打开了一个新话题:“你在德国留学的这几年,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吗?”
虞笙注意力不自觉被带跑,她认真想了想,还真有不少,“刚来德国那会,我去超市买生活用品,没有零钱,直接拿出了500欧的纸币,结果把收银员看傻眼了,直接叫来了主管。”
菲恩接过她的话匣子,“500欧纸币在这边确实不常见,更何况还只是用来买生活用品。”
虞笙听出了他话里的揶揄,尴尬地挠了挠鼻尖,“还有次,我一时兴起,在宿舍楼下打了会太极,被路过的清洁工大叔看到,非要跟我下跪拜师,让我教他一些地道的中国功夫。”
菲恩轻笑不已,半分钟后又问:“我好像还没有问过你为什么要来德国留学?或者说为什么选择柏林?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说,可以——”
他瘦长的食指放在唇边,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保持沉默。”
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秘密,虞笙停顿两秒后说:“出国留学是早早就决定好的,选择心理学是因为一个人,我想治好她的病……至于为什么选择德国,如果我说是抽签定下的,你信吗?”
菲恩点头,巧妙地将问题丢回去,“你没有理由在这个问题上骗我,不是吗?”
虞笙也很巧妙不接茬,而是顺着另一个问题往下说:“会来柏林,不是命运选择,而是我的主观意识决定的。”
“你喜欢柏林?”
算不上喜欢,虞笙说:“我对它充满好奇。”
在决定去德国留学后,她在网上检索了很多德国不同城市的讯息,其中大多数人对于柏林的总结让她对这座城市提起了浓厚的兴趣。
poor but sexy
romantic but gloomy(阴郁的)
也是最不像德国的城市。
到柏林后,虞笙有了更为明晰的认识,它的开放和包容度远远超过她的想象,毕竟她从来没有见识过在一座城市的中心广场同时出现有人高雅地拉着小提琴,几十米开外有人蹲在地上解决生理需求的冲击性画面。
在柏林的学习生活也远比她想象中的艰难辛苦,适应这边的语言、习俗是一回事,落后的体制、僵化衰败的系统简直要把她逼疯,学业紧张到更是让她狂掉头发,当然最致命的是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原因,在她二十一岁生日一过,她的父亲虞宏彬断了她的生活费。
从奢入俭难,成年前开始的富裕生活早就让她忘记了开流节源的重要性,没多久,存款就见了底。
好在那时她已经缴纳清第一年的保证金,得到了打工赚取生活费的权利。
然而这也只是杯水车薪,每到午夜,她都会被一种巨大的恐慌吞没,可她也清楚,一味的抱怨和绝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而她的钱包依旧会呈现出干瘪的模样,她的三餐依旧是室友从打工的地方带回来的剩余吐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