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说已净了身,就是怕严复说这事缓一缓,果然严复皱了下眉,却没说什么,道:“此事你看着办吧,”所谓用人不疑,仇公公是自己人,这点信任应该给的,“不过,新用的太监不得入后宫当差,特别是皇后的寝宫。”
“是。”仇公公躬了躬身。
两人默默的往前走,又出了一道宫门,一阵风吹来,将两人的衣袍吹起,仇公公缩了缩脖子,边看着自己的脚,边跟在严复身后。
“其实大人可以等到皇后临盆了再说。”忽然的他就这么说了一句。
严复的脚步顿了顿:“怎么说?”
“只要生出来不是男孩就可以,不是有出戏叫作那什么换太子,”仇公公似乎不怎么记得戏名,“这样,也不会太伤大人与皇后的父女之情。”
说完他抬起头,看前面的严复,严复没回头,也没答话。
☆、失而复得
距离宫中的大火三日后,全国举行国丧,天下吏人,三日释服,三十六日内,民间不娱乐,不嫁娶,京城一片萧条。
熊莲。
坐在京城一处别院的凉亭里,边喝着热茶,边看着一场大雪后,院中的梅花。
他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眉宇间却早退去了青涩,因为出生世家,即使长年在外游荡,与身俱来的贵气却仍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有人自远处踏雪而来,雪分明很深,那人走过去却并未留下脚印。
“东家。”那人走到熊莲面前行了行礼。
“嗯,坐下喝口热茶。”熊莲看他一眼,拿起一个空杯子,替那人倒了一杯。
那人也不客气,坐下喝了一口,道:“多谢东家。”
“要你办的事怎么样了?”熊莲看着他领口上的霜花道。
“那仇公公欠我们城南赌坊的五万两,我已经替他还了,我又另外给了他五万两,替他在老家又安置了宅院,现在听话的很。”
“可靠吗?”
“东家放心,我另外让他把他所了解的事写了下来并且按了手印,所写的内容与我们掌握的差不多,没有撒谎,有了这份东西,就是有了把柄在我们手中,他决不敢耍花样。”
熊莲点了点头,眼睛定在院中的梅树上,风一吹上面的花瓣纷纷落下,花中,他是最喜梅的,香气淡雅绝不艳俗,即使苦守寒冬,依然开得美丽不可方物,他看着那些梅花,眼前似乎晃过一个人影,永远都在凄风苦雨中,表情绝望而坚强,人分明在发抖,却仍站的笔直,回首间百花尽落,寒风中毫无自觉的美丽着,这样的人儿该是好好保护捧在手中里的,而正因为她的绝世容颜却一而再的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东家?”看自家主子看着眼前的梅发花怔,旁边的人微微有些奇怪,轻轻的唤了一声。
熊莲回过神,低头准备喝茶,却看到自己的茶中不知何时飘进了一片梅花花瓣,他看了一眼,又把茶杯放下了。
“千面猴到京城了吗?”他道。
“昨天到的,现在在府中候命。”
“给他两天时间熟悉姓仇的太监的所有一切,务必将此人学得唯妙唯肖,另外可以通知孔不二,他要换进宫的人可以带来了。”
“千面猴”其实并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个人的绰号,因为此人擅易容,便有了“千面”之称,他不同于用易容膏或人皮面具易容,而是将与女子的头发丝一般细,用几种特殊药物提炼而成的针拍入脸部,那些针非金非银,拍入肌肤便化开与肌肤同色,从而达到改变容貌的作用,易容者可如常人般做各种表情毫不僵硬,几乎无破绽可寻,等到想恢复原貌时,喝下解药第二日便可恢复,此技独步天下,没有第二人会用,因此“千面猴”曾名噪一时,但因为结的仇家太多,江湖传闻已经被诛杀于关外,却不知已被熊莲纳入麾下。
旁边的人一一记下了,站起身准备离开时,忽然想起什么,道:“东渊王萧潜昨日也回京了,似乎有些动静。”
“哦?”熊莲用手指拨去杯中的花瓣,“他在川蜀一带实力也算不容小觑,他回京?京城可就更热闹了。”事情也更有趣了。
“是。”旁边的人等着,看熊莲有什么吩咐。
“先看着,这事恐怕有人比我们更坐不住。”
陈薇消瘦了许多,整个人显得憔悴而苍白,却仍有种清丽的美,她面无表情的拿着酒壶立在一旁,偶尔替席上的萧延倒酒,国丧,不能娱乐,所以这样的场面便有些冷清。萧延只叫了人来弹琴,是她的小七,虽然只是个痴儿,琴艺却精湛,一段弹下来,席上的客人已经入了迷。
今天的客人陈薇是认得的,萧潜。
她还记得以前的萧潜,与现在一样的胖,经常被自己的兄弟捉弄,自卑而不爱说话,当时自己的父亲做帝师时,他也跟着学习,并无出众的地方,却写了一手好字,得到自己父亲的夸奖,同时却招来兄弟们的妒忌,将他准备写给先帝作礼物的贺词尽数撕碎,先帝以为他是故意送这样的碎纸给他,罚他在宫门口跪了一夜,自己当时随父亲到宫中观灯,见到跪在地上的他,看他可怜,将手中的一盒太后赏的桂花酥给了他。
也许是当年过于自卑,此刻的他看上去有种扬眉吐气,旁边陪酒的客人几句恭维,让他很是得意,酒已经喝了很多,此时正醉眼迷离的看着前面弹琴的小七。
小七十一了,与自己幼时有七八分相似,平时目光呆滞少了灵气,只有在弹琴时眼中才流光溢彩让人移不开眼。
陈薇有些不安,拿酒壶的手不自觉的握紧,眼睛看向旁边的萧延,萧延似乎已沉在琴声中,对萧潜看小七时过于热切的眼神,视若无睹。
正自担忧,萧潜忽然站起来,拿着酒杯跌跌撞撞的就朝小七走去。
“陈薇薇,本王终于找到你了,找得好苦啊,来,与本王喝杯酒。”说着伸手向小七的脸上摸去。
琴声骤停,陈薇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小七尖叫一声,举起琴朝萧潜的头上砸去。
陈薇大吃一惊,手中的酒壶掉在了地上,粉碎,酒溅了一地。
然而没有人关心她的酒,人们关心的是萧潜淌血的额头。
完了。
她心里叫了一声,然后旁边的萧延“霍”的一声站起来。
“好大胆子,来啊,给我将这贱奴拉出去砍了。”
陈薇只觉脑中嗡的一下,人直接跪了下来。
“王爷饶命。”
萧延居高临下:“饶命?怎么饶?”
陈薇咬咬牙,爬跪到旁边萧潜的旁边,萧潜被砸了一下,似乎还没回过神,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小七,小七已经扑过来,哭叫着缩在陈薇的怀中。
“八王爷,小七还小,又是个痴儿,什么都不懂,王爷要罚就罚我吧。”
萧潜这才看向陈薇,看着她怀中的小七,旁边的随从过来扶他,他摆摆手,看着陈薇:“痴儿?”
“是,她生下来就是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