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姣莲(96)
“凉……”夕莲才说一个字,那碗莲子羹已经被他收拾完了。夕莲扶他躺下,严肃道:“你给我好好躺着,我去厨房取热水给你擦身子。”
昭颜嘴边勾起一抹傻傻的笑,看她身影婀娜曼步走出了自己的视线,明知道她只离开一会而已,心里也是万般不舍。
热气腾空缭绕,模糊了她的面容。不过她的姿态仍然美得无可挑剔。昭颜努力睁着眼,看她的红唇一张一合,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就像第一次见到她,只觉得那样的美丽,再听不见任何声响。她那一双纤纤素手在眼前晃着,搅得他更加迷醉。他笑眯眯念了句:“皓腕撷莲香,螓首映昭阳。”
夕莲停止了方才的喋喋不休,愣了一下问:“你念的什么?”
他又重复了一遍,握住她的手腕。“夕莲,放下……我们该就寝了。”
夕莲瞥见他嘴角那丝不怀好意的笑,才感觉手心所触及的他的肌肤是这样滚烫。脑里顿时窜出他方才念的诗,忙抽回手嗔道:“我和你说话你不听,想什么呢?”
她俯身脱去他的靴子,“你快睡,明日休息一天又要出发了。”
昭颜脸上还挂着笑,甜蜜入睡了。夕莲坐在床沿侧身看他。
初夏的风,清新凉爽,拂过她心口,却沉闷如石。
摇曳的烛光,照着她眼眶滚出金色的珠子,断了线一般滴滴答答,跌碎在他的春衫。
她鼓足勇气,柔若无声对他说:“我们在一起不会幸福,昭颜……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不许说我不讲信用、不辞而别,我会在某个地方等着你,永远等下去。”
福祸
扁州,州牧府。
因为收到金陵事变的消息,所有将领都被召集在州牧府商讨对策。
顾曜就躲在窗台下,偷听谈话内容。前几日他们与卢予淳的通信,全数被截下,并派人在军中和乡野四散消息。果然,失去与金陵的联络以后,军心大乱,连南离军营都像炸开了锅。
“昭帝未死的消息,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有待考证!金陵事变,或许根本就是一些乡野村夫胡编乱造的!”
“可是,我们派去的信使通通一去不返!金陵的消息丝毫打探不到,这是预兆啊!”
“我认为是南离探子从中作梗,扰我军心!”
“是啊,若真是……昭帝夺回了政权,为何不向扁州讨伐?”
“唉!若真是这样,可不好办了。我们先前投靠了卢家,是为乱臣贼子啊!”
“大家怕什么!我们有二十万大军,这可是大褚一半的兵力,昭帝就算复活了,又要靠什么来打败我们?”
“还是得等皇上的消息!我们不能轻易与南离开战!”
“那是自然,只怕南离巴不得我们越乱越好,它才好乱中取胜!”
顾曜蹲久了,双腿有些痹,如千万蚂蚁噬咬般麻痛难忍。他正想伸直腿,却一个不小心跌倒了,龇牙咧嘴捶了捶腿,忽然听得里面一声通报。“报——!属下在偏门附近巡逻,发现一个形迹可疑的乞丐!一直在府邸周围闲逛!”
“定是南离的探子!带进来!”
顾曜暗自捏了把汗,偷偷往窗缝里看去,他们押上来的人果然是邬云姬!他心急如焚,真不该带她出来!被抓事小,若是泄露了皇上的机密,那可出大事了!
他竖起耳朵听他们打算如何处置她,却猛地听见邬云姬尖叫一声。无奈纷杂的人头挡住了视线,他看不见究竟怎么了。只隐约听见几个人道:“居然是女子!”
“或许只是一般的乞丐,女子哪里会做探子。”
“那可不一定!南离向来狡诈!来人,上刑具,或者这位姑娘还没见识过我们军中的大刑。”
顾曜急得用力揪头发,把好好的发髻全给揪乱了之后,终于提剑从窗户冲了进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扛起邬云姬一路狂奔。
邬云姬大喊:“放我下来,我会跑!”
“闭嘴!”这一声喝住邬云姬了,顾曜在她面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气势。
那满室的将领可都驰骋沙场多年,自然个个武艺非凡,如果被他们任何一个追上,都别想逃脱。好在顾曜一向跑得快,又穿着轻便的乞丐服,后面扛着大刀长枪的军士都着了厚重的盔甲,无形中落后了。眼看他们将顾曜追到了大院墙角,看似无路可走,不料顾曜却巧妙利用墙边的乱石假山飞跃而出,那一瞬间,一支锐利的箭“嗖”地射向了他。
州牧气急败坏大吼:“快追出去!外面是河,往水里放箭!”
“顾曜!”邬云姬压低嗓音急急唤他,“你中箭了!”
顾曜左腿瘫软,咬紧牙关驮着邬云姬往河里跳下去。
水面尚未平静,岸上陆陆续续点起了火把,不断有人下令:“放箭!”
一层又一层的箭头密密麻麻射入水里。
顾曜紧紧搂着邬云姬贴在河壁上,眼看着几只箭擦过身边,他越发搂得紧了,恨不得将她全都裹住。
邬云姬自小在山上长大,不习水性。她不会憋气,只好捏住自己的鼻子,死死抿着嘴唇。两个人水中慢慢移动,岸边的火把川流不息,犹如星光璀璨。他们的发随着水草起舞摆荡,一会似绿色、一会似金色。邬云姬茫然看着他的脸庞,眼里发涩,头脑昏昏沉沉,似乎觉得这一生就要结束了。
顾曜察觉到邬云姬神色不对,狠狠摇醒她,前面就是大桥,在桥洞侧壁有一个排水口,除非对方下水,否则看不到他们。眼看越近了,邬云姬却渐渐合上了眼睛,顾曜心急如焚,托起她的下巴用力给她渡了口气。
这一刻的柔软,却拥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邬云姬猛地瞪大双目,发现那张贴近的脸庞气宇轩昂。她甚至觉得,他是从天而降的战神,专门来拯救她。
短短一眨眼工夫,邬云姬重生了,她觉得,救命之恩,该以身相许。
兵士们的脚步从头顶掠过,整个桥梁被震动得嗡嗡作响。
顾曜拥着她窜出水面,大口喘气,邬云姬抚着他苍白的脸问:“你伤到哪儿了?”
顾曜强忍着不说,嘴唇却一直哆嗦。
邬云姬在他身后摸了一圈,终于在他大腿处摸到一支箭。那支箭的冰凉通过河水渐渐滑入她的心田。箭那么深,还伤在要害,若不快些取箭,恐怕会重创筋脉,终生难愈。
“顾曜,我们快点回去,你的伤口要处理。”
“先在这里躲一下,他们还在找我们。”顾曜硬是挤出几分力气,将邬云姬推上排水口。
“你也上来啊,你的伤口不能泡在水里!”邬云姬往里挪了挪,伸手拉顾曜上来。他的伤在大腿后,不能坐,只能趴着,邬云姬掏出随身带的药瓶,想去撕开顾曜的裤子。
顾曜急得拽住她:“你干什么?”
“给你看看伤口。”
“不、不要!”顾曜羞恼道,“你这女子,怎么这么……以后你还要嫁人的。”
“我是一名大夫,你别当我是女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