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穿着白色的毛衣,袖子被挽了起来,纤白的手臂举在半空中,跟着鼓点节奏摇晃。
而那张侧脸,像明暄。
“暄……”祁随之拧了拧眉,伸长了脖子往后看。
女孩儿歪了歪头,轻声道:“嗨?”
祁随之的意识被唤了回来,视线落在女孩儿身上,恍然:“抱歉,我有男朋友了。”
女孩儿愣了愣,点点说了声“抱歉”,握着手机转身离开了。
身后那一桌的男人偏过头和身边的人交流,大半张脸露了出来。
彩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在黑暗中相似的脸变成了另一张陌生的面孔。
……不是明暄。
祁随之回过头,垂眸看着桌面左一瓶右一瓶的酒。
“随,下个年度你要不要试试跑motoGP?”琪琪偏头看他,“motoGP的车和量产骑起来差别挺大的,过完年你可以练练,我们车队motoGP的成绩一直都不怎么样,指不定你能成为车队第一人。”
“嗯?”祁随之的脑子有些乱,恍惚间只听见了琪琪说“motoGP”“成绩”什么的,“嗯。”
酒过三巡,钻进舞池蹦迪的蹦迪,凑成团儿玩酒桌游戏的玩游戏,祁随之跟着玩了一会儿骰子后,退到了侧边的小沙发上,盯着自己倒扣在桌面上,手机壳里卡着的那张证件照发呆。
耳朵里好像传进了熟悉的声音。
“你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祁随之,你都不想我的吗!”
祁随之猛地抬头,迷蒙的视线在酒吧环顾了一圈后,抓着手机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一个狭窄的过道上,祁随之和端着鸡尾酒的酒保撞了个满怀,蔚蓝的酒液沾湿了他的毛衣。
“抱歉。”他撑着一旁的沙发靠背冲着酒保道了歉后,侧过身走出了酒吧。
这个点的酒吧里热火朝天,酒吧街外却是萧条冷清的。
三步并两步地跨下台阶,他穿着被沾湿的厚重毛衣,蹲在台阶的最侧边打开了微信,给那个从没有过回音的头像拨去了一个语音通话。
良久。
“喂?”
一个单字足够听出来是谁的声音。
就像沉入海中的人抓住了海面唯一漂浮的浮木,祁随之猛地卸下气,歪了歪头:“暄暄。”
“你总算接我电话了。”
细碎的小雪从天上缓缓飘落,寒风吹过,沾湿的厚重毛衣无法抵御,他皱着眉打了个寒颤。
“在和车队的朋友跨年,这边下雪了,你那边冷吗,多穿点衣服别着凉了。”
“我跑了整个年度的WSBK,体育频道有转播,你看我了吗?”
他絮絮叨叨的,没有任何主题地和电话那段的人说话,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或许是太过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通话,祁随之蹲在台阶上,在寒风中,一直、一直在诉说心肠。
“随呢?”琪琪从舞池出来回到卡座,作为车队经理的潜意识使得她第一件事就是站在卡座旁点人头。
果不其然,少一个人。
“是哈,随呢?”某个喝懵了的机械师闻言环顾了一圈,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祁随之可是他们场地赛的宝贝疙瘩,可不能丢在酒吧。
琪琪起身走到仰躺闭眼的拉力组经理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到祁随之了没??”
“他不是去厕所了吗,刚刚看他抓着手机就跑出去了来着?”拉力经理说。
琪琪松下一口气:“什么时候啊?”
拉力经理皱着眉拿过手机摁亮,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昏沉沉的计算时间:“两个多小时之前吧?”
“噢。”琪琪点了个头坐了下来,屁股还没落下,她猛地反应了过来,“哒”地一下弹了起来,“两个多小时??”
祁随之的一去不回褪去了这一桌人的大半酒意。
三两个人一团地去找,舞池没有,洗手间没有,其他卡座上也没有。
“打个电话给他吧,看是不是先回了。”陈珂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琪琪叉着腰:“你打吧,他要是一声不吭先回了我得骂他了。”
陈珂揉了揉眼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祁随之的号码拨了过去。
“……酒吧里没信号,我出去打。”陈珂说。
“一起出去吧,也差不多该散了。”拉力经理道,“也都醒醒酒等会回去了,哎我这头晕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酒吧出口出来,陈珂刚拿出手机准备播过去时,听到了旁边人的声音。
“别打了。”琪琪叹了口气,往下指了指,“那是他吧?”
大雪纷飞,台阶上也覆上了一层不薄的积雪,角落里有个人蹲在雪地里,他蹲的那一块儿台阶没有一块儿雪,而他的肩头发梢都覆上了一层皑皑,可想而知这个人到底在这里蹲了多长时间。
“祁随——”琪琪撸起袖子踩着积雪走到他的身边。
一声名字都没喊出来,就听见了这人打着颤的声音。
“你在哪里啊?”
“宝贝我好想你。”
“你别难过了,不要哭。”
“暄暄乖,回家我哄哄你。”
琪琪鼻子一酸,蹲下身从祁随之冻僵了的手里抽出手机贴近自己的耳朵。
“明暄是吧,大冷天的祁随之蹲在外面跟你打电话,再怎么样你就不能让他找个地方躲躲雪?”
电话那端无人回话,琪琪皱着眉焦躁地喊了两声。
“喂,喂??”
依旧无人回话,她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放在眼前,显示屏提示她输入密码。
这意味着,这台手机根本不在通话中。
琪琪深呼了一口气,蹲下身拍开了祁随之身上的积雪,陈珂急急忙忙拿过落在沙发上祁随之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
“我手机呢?”祁随之吸了吸鼻子,朦胧着眼抬头看着围在他身边的人。
“我这里。”琪琪说,“你先起来,我和珂先把你弄回去。”
“……好。”祁随之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手机给我,我让暄暄先乖乖睡觉。”
这句话像根点燃的引线,点着了琪琪,她把手机往祁随之怀里一砸,怒不可遏道:“暄什么暄,你们分手了你知道吗,分手了!”
所有站在周边的人都吃惊地看着她。
“你别乱说。”祁随之皱着眉,摁亮了手机,被冻到发紫毫无一丝温度的指尖输了密码,微信聊天框亮了起来。
【通话时长00:04】
“四秒钟,你在和谁说话祁随之?”琪琪红着双眼蹲在他面前,看着他睫毛上的落霜,“两年了,你该认清事实了。”
视线朦胧,祁随之沉沉地闭上了眼。
“滴哒”
热泪在暗掉的显示屏下绽出水花。
然后冷却。
***
窗外下着暴雨,雨水拍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沉重且闷。
明暄房间的所有窗子都被上了锁,只有一侧有一个很小的,用来换气的百叶窗。
他躺在厚重的被子里,额间背上都泌出了汗,贴身的衣服粘在身上难受地不行。
地面上滚落的一个药瓶昭示着他是如何陷入的这场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