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羽坠儿(3)
事实上,酆荼青也没有瞒着桑玉,在酒醒后的第二天,她就告诉桑玉:我是个疯子,我喜欢女子,喜欢漂亮的温柔的女子。
桑玉着实受了惊吓,那几日似乎丫鬟们的议论也格外的清楚,她在那些闲言碎语中拼凑出一个酆荼青。
酆荼青是酆云山唯一的孩子,酆夫人在生下她之后不久就离开了人世。酆荼青少年早慧,机灵懂事,深的酆云山欢心。本来是极乖巧的人儿,虽然有些骄纵任性也无伤大雅,怎知十四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在郊外的别院养病的日子里性情大变。先是伺候她的小丫鬟樱桃跳了井,众人才知道自己家这位小主子竟然这样离经叛道,颠倒阴阳,不喜欢男子,却爱慕漂亮的女子。樱桃的事情闹出来之后,更加的一发不可收拾,如今闹的京城里大多知道酆府的小姐是这样一个怪人,酆云山颜面无光,常年在外,也不怎么回京城,就连几年前续娶的夫人也扔在家中顾不上了。
前些日子,周侍郎家的公子周谦在明月楼喝多了酒,嘴里不干不净的说起了酆云山留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夫人在家里,又是勾栏院里出来的,可不是等着戴绿帽子呢吗。恰好这话被酆荼青听见了,顺手拿个酒坛子砸了上去,也是周谦该着倒霉,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周侍郎是两朝的元老,跑去皇帝那里哭诉,要酆荼青偿命。皇帝老儿也为难啊,这不治酆荼青的罪吧,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皇家颜面何存,国家律法何在;这治了罪吧,酆荼青的老子还在边疆抗击匈奴呢,谁都知道酆云山只这一个女儿,溺爱非常,真判酆荼青一个午门问斩,她爹一急,也不用自己动手,只要稍稍懈怠,匈奴就能顺着驰道直逼京城。皇帝老儿急的犯愁,后来不知道哪个缺魂的太监给出了个馊主意,把酆荼青判了流刑,一般人到那就是九死一生的事,这也算给了周侍郎一个交代,另一方面又快马给酆云山送信,让他回京处理此事。
由此看出,酆荼青也真是个孽障。
酆荼青把玩着手里的一块玉坠,侧着脑袋问桑玉:“我已然请了宫里的太医来帮你祛除脸上的刺字,我想你也明白我是什么人,你若现在走我也不拦你,不过也不必太医多来这一趟,你若还肯留在这里,不管多珍贵的药材我也舍得给你用,保证你流放的事情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顾之忧,你自己决定。”
桑玉问:“你为什么带我回来?”
酆荼青走上两步,托着桑玉的下巴,道:“让你给我暖床啊,你长得挺好看,别有一种小家碧玉的味道。”
桑玉拨开酆荼青的手,道:“这几日,我也听了你不少事迹,她们说的我不曾见,但我见过她们不曾见过的你,你心里藏着事,干嘛不同人说说,你也知道劝我不要思虑成疾,为何却医者不自医呢?”
酆荼青斜着眼看桑玉:“哼,你以为你知道?”
桑玉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救我,我只知道,受人恩惠,自当图报。我哪怕只给你当个使唤丫鬟,也自当还你的恩情。”
酆荼青道:“那你就当一个多做事少说话的丫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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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金塘 ...
酆荼青又一次走到了那藏在重柳之中的小径上,徘徊游移。想象着这柳丝拂过那人的面颊,想着那人也曾走在这石板路上,想着那人在这小径上偶尔的一回眸、偶尔的一浅笑。
酆荼青轻轻地握着柳枝,双目似乎透过这重柳烟瘴投到极远极渺茫的地方。仿佛能看到那人就在自己眼前,那样的幽香就在自己身边。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奴婢见过大小姐。”
酆荼青回过神,看见身后的两个人,也赶紧施礼:“夫人!”
对面那人轻轻一笑,道:“你神思不属,在想些什么呢?”
酆荼青恭恭敬敬的道:“不过一时发些痴傻。”
“你若有空发痴傻不妨让你从边塞领回来的女孩子来我那里转转,你父亲不在家,我那院子清冷无聊,缺个人说话。或者,你有时间也可来坐坐。”
“是。”
酆荼青一直恭着身子没有抬头,只觉得那人走远了,才直起身来,只看见那人的背影,白色的轻衫罗裙,飘逸优雅,好似天边的一抹流云,酆荼青觉得那人走远了,又走近了,整个世界在晃动,那人笑靥在眼前,自己化作了青烟不见了。
明月楼,邱三郎还在侃侃而谈,见酆荼青似乎没什么兴致,凑过去神秘兮兮的道:“好阿荼,我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金塘,你听说过吗?”
酆荼青直起身,有点不可思议的问邱三郎:“那里不是京城最负盛名的烟花地吗?”
“嘿嘿,正是,今夜那金塘的花魁红翘要试才选郎,咱们正好去凑个热闹。”
“不去,那是你们这些男子去的地方,乌烟瘴气,我去做什么?”
“小阿荼,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那个地方,别的女子去不得,你……哼哼。”
“哼什么?”酆荼青自然知道邱三郎在哼什么,自己喜好怪癖他自然知道,只是自己从未想过要去那种地方,虽说听过金塘的名声,也没有一探究竟的意思。
邱三郎见酆荼青样子闲闲的就故意激她:“你不是因为怕得罪你家的小娘亲不敢去吧?”
酆荼青心中一跳,道:“你说什么?”难道连邱三郎都看出了什么端倪?
“你家那位小娘亲就是金塘出来的,金塘可是她的娘家,要不是她给你父亲续了弦,如今哪里有红翘出头的日子,想当年金塘沧妩的名声谁没听过!我十三岁时还曾偷偷去金塘看沧妩一舞,当真如嫦娥离了广寒宫,舞尽人间风流。”
“你别废话,我跟你去,看看那个什么红翘到底是个什么人。”酆荼青松了口气,却也有些不悦。
邱三郎又拉住酆荼青的袖子道:“去是去,有一桩事情你得答应我。“
酆荼青已然没来由的烦躁起来,没好气的道:“你去不去,怎么这么麻烦。”
“去,怎么不去,我等了几个月就等今天看谁能一举夺魁呢,不过你得答应了不告诉子衿,他要知道我带你去那种地方,要打断我的腿。也亏得他今日在宫里当值,我才有这么个机会带你去。”
酆荼青皱着眉道:“真是啰嗦,我明天就告诉子衿你撺掇我去金塘玩,打不死你个败家子。”
金塘今夜可是热闹,多少慕名而来的,有人也像酆荼青这样只为看个热闹的。金塘的鸨儿龟公,看着络绎不绝的恩客就好似看见了源源不断的银两流进来,笑的真是个脸绽春花。
邱完显然是常客,丢给鸨儿一个小金锭子,道:“给小爷找个好座儿,看小爷今天使出好手段,赢得佳人。”
那鸨儿看见了金子眉开眼笑,连连答应,便是眼见酆荼青是个女子也不加拦阻。
金塘正厅之中,已然坐满了人,闹闹哄哄,沸反盈天,多是京城纨绔败家子,仗着祖荫挥霍胡闹,嬉笑怪叫,嚷嚷着让红翘赶紧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