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那束高岭之花(28)+番外
他羞恼地瞪了对方一眼,不晓得这位主为何胡话如此之多,成日里就爱讲这些乱七八糟的。
竟是还歪打正着猜中了他的隐秘心思……
他为了不让对方看出异常来,只能做出那被欺辱的愤懑委屈:“虽说奴才只是个阉人,也算……也算半个男人,断不能被公子如此污蔑欺辱!”
似是被他这番话给镇住了,裴照檐讪讪道:“我,我只是同你玩闹一下,并非真那么想。”
小打小闹理应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才是,却不想萧谦行一眼就见到他们在那打情骂俏你侬我侬,眼睛弯着,里头却没有半点笑意。
“此番孤出去,四郎也不要忘了课业之事。孔太傅的话要好生听着,你这个太子伴读是叫孤最操心的,等孤回来,自然不会忘了检查四郎的学习进度如何了。”
这话一出,裴照檐直接面色大变,一脸的苦相。
哪怕萧谦行的车马走出去老远,都能听见他的哀嚎声:“殿下,您就饶了我吧。”
还有一众人的哄笑声。
想必敲打裴照檐这么一回,也该收敛些去读那些他不爱读的圣人之言、之乎者也吧!
……
朝术回去的时候还能有幸坐上太子的车辇,这本该是于理不合的。
不过太子殿下身边的人都不觉得有甚不对劲,李明觉更是直言不讳:“这是殿下给予你的恩赐,可不要忘了殿下对你的好。”
“自然。”
太子不在,自然可以避免出丑,不用把那般没见识的小家子气外露,他这才多了点心思打量着车辇内部的装潢。
车内空间极大,格局也是精心布置,中间横陈着一张文雅秀丽的长形桌案,上边儿绘了黑漆,还有精美的镂雕。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车厢两旁还有暗格,随手可以从中抽拿出几本书。
桌案两旁还有两张坐垫,覆以珍贵的皮毛。后面是一方小榻,太子之前就爱轻轻靠在榻上,单手支着脑袋,懒洋洋地看书。
袅袅白烟从瑞脑金兽炉中轻轻撩着,熏得朝术有些坐立不安。
不知是被富贵迷了眼,还是透过这堆金叠玉的表象瞧见了本质而心烦意乱。
奢靡华贵再怎样晃人心神,看久了也会腻味。
朝术便掀开了窗纱帘子,去瞧来时的永安街,似乎和去那一趟秋猎之前没什么变化。
皇帝遇刺这件事同天底下的老百姓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顶头那个位置上换了人,他们也依旧照常生活。
麻木乖顺,却又是明亮朝气的活着,矛盾的特质奇迹般杂糅。
朝术漫不经意地想着,他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
没有太子在一旁,朝术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这一看就对那些街上的小吃入了神,可惜吃不着,只能干瞧着垂涎三尺。
眼不见为净,他刚要将轻纱放下,却又对上了那完全不想看见的人脸上那阴鸷的眼神。
正是许久不曾露面的四皇子萧子宴。
关乎男性尊严的地儿受了无法挽回的伤,给这位皇子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四皇子面色阴沉,神情比起来时的倨傲神气,可以算得上是灰冷惨淡,脸颊还有些凹陷,艳丽的眼尾微微耷拉,瞧上去有种异常的疲惫。
然而朝术对上他的目光时,竟发现这人对着自己咧开嘴笑了。
笑容阴冷可怖,仿佛是被不干不净的东西莫名缠上了,叫他生出几分作呕惊恐之感。
朝术手一颤,就把那纱帘给放下了。
好半天,他被吓得生寒的手脚才逐渐回暖。
尽管四皇子对自己阴阴笑过之后也无事发生,甚至回去后朝术的日子似乎就归于平静了,但他就是惶惶不安,头上就像是掉了一柄随时会斩下来的剑,叫他日夜无法安寝。
朝术这样的状态是极不好的,哪怕是东宫的主人太子不在,他也不可懈怠。
伴读那儿的端茶倒水还是由他负责,日复一日不可落下。
今儿个头顶的天还算明朗,艳阳照出模糊而朦胧的光晕,鸟雀舒适地站在那树上的枝丫弹跳、蹦跶。
朝术的心情可不会跟着歪头明艳的天气而一同变好,他今日起晚了,不但被教导茶艺的姑姑训斥,还又被李明觉拉去训话。
不过又是些老生常谈,叫他认清自己的身份,万万不可恃宠而骄,对裴公子大不敬。
朝术小脸垮下,分明就是那裴照檐先对自己出言不逊。
也不知道那莽夫是中了什么邪,近日就爱来寻他的晦气,每每都惹得他肝火大动,连尊卑都不顾了都要跟他还嘴。
十足十地表演了个牙尖嘴利。
现下被教训了,才慢慢冷静下来。
他跟一个公子哥置什么气,真是被太子养久了就变得娇惯起来了么,分明从前比这更让人恼恨的折辱都受过了,怎如今这回忍不下来?
朝术也能心平静和了,任由裴照檐使出千方百计逗他都岿然不动,跟个木头人似的。
年轻的公子哥还藏不住自己的心思,撇了撇嘴的同时又去问自己平日里的死对头:
“一个人突然对你爱答不理,是为什么?”
第24章
新奇,实在是新奇。
桀骜不驯的裴小公子居然放下身段反思自己的错误,当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可惜裴照檐这一回绝对可以算得上是问错了人,从杜如兰那毒舌的嘴里能说得出来什么好话呢。
“突然讨厌你?这还需得着问么,定然是因为你讨人嫌了,裴大公子,做人还需得有点儿自知之明才好。”
裴照檐的脸色一下铁青了,他恨恨道:“我就不该来问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杜如兰的神色同样一下冷了,嗤笑道:“我看你才是要好好管一下你的这张嘴,免得成日里说出什么叫人厌恶的话都不自知。”
他本以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会让裴照檐忿忿不平,转而跟他又拌起嘴来,便打定了主意不去理会这人,免得他顺杆往上爬耗费自己的时间。
却不想裴照檐垂下眸,因他那句无心之言而沉思起来,都忘了反驳他这回事。
杜如兰那双墨珠似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真是奇了怪了。
这是换了性子?
是为了谁?
他是个心细的,往日里并不在意的事稍一观察就能发现端倪。
当杜如兰发现裴照檐的改变竟是因为太子殿下身边的贴身小太监朝术时,他心往下一沉。
这该死的蠢东西,惦记谁不行偏偏惦记这位。
难道他当真瞧不出殿下的心思么?
对于这位勾搭上两个见惯世面的天之骄子的人,杜如兰不可避免地生出些好奇之心,反正那小太监会日日不落地为他们递上茶水,于是等人每日过来后,便分出几分心神放在了朝术身上。
除了那张过于出色,似海棠醉日的皮相,似乎同其他的小太监没什么两样。
一样佝偻着背,低着头,整日怯弱胆小,黑漆漆的眼珠看人时也不像个安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