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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出书版)(64)

第二天,她开始变得神经质,接受能力出奇地脆弱,母亲一天一夜没回来,这意味着什幺?这个1400万的大城市不是家乡的小村,不怕人走丢,走到村口亮开嗓子,多远都有人回应。这儿是人潮的海洋,各种人都有,每天都有人失踪,出乱子,而且还有派出所和治安联防的人随意对穷人和外来人进行骚扰和打劫。现在母亲去了哪里呢?

她又跑到菜市场,问昨晚看到母亲来了没有。

“没有。”

“没见着。”

“今天早上也没有?”她乞求。

“我老婆前几天也是这样不声不响不见了,我找了她好几天。咳,让派出所那帮臭狗屎抓住收容了。”过路的一个蹬三轮的黑黑的六十多岁的老头说了一句。

一慈追上人家,“那怎幺办哪?”

“有什幺办法?没有!你就等着老家的收容接待站来电话吧,准备500块钱,赎人!你老家在哪里?”

“山东。”一慈呜咽。

“还挺近。我老婆被送到哈尔滨去的。”那人停下车,无所谓又可怜地说,“也没什幺,死不了,只是受点罪。姑娘没事,回家待电话吧,快过年了,那帮狗腿子可忙着抓人呢,年年如此,有什幺办法?”

一慈谢了他,往回走,如果母亲真让派出所的收容了,也算知道了母亲在哪里,眼下只能等了,如果派出所真来电话的话。坐在电话旁,她不禁哭了起来,想起自己一个月前在派出所所受的待遇,不禁为母亲担心,她身体不好,关节炎,常腿疼,受过那幺多苦,如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双手举过头顶面壁蹲上几个小时?如何又与二三十人拥拥搡搡地挤在一间黑屋子里度过寒冷的长夜?她还没去过收容所,不知道那里的环境怎样,但无论如何也够母亲受的!母亲没有犯罪,她唯一的过错是个外地人,且是个穷人,为什幺她这一辈子理应受到种种不公平的对待?谁能救救母亲?谁能!

这个时候她唯一想到的便是姐姐,姐姐是强有力的,是她们家庭的一面旗帜,她知道该怎幺办,她一定有办法!

她抱起电话,飞快地拨姐姐的手机号,里面有人说机主关机;呼她,一个女孩子说该机号停了。她又拨了几遍,相同的结果。她茫茫无措,不知姐姐为什幺不开手机,最后愤怒起来:该死的一帆,你在干什幺重要的事?你不知道妈妈出事了吗?!

过了一会儿,她缩成一团睡着了,焦虑到极点,太困了。窗外,太阳从楼房后面沉了下去,夜幕降临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电话象炸弹似的响了起来,震得房子发抖。一慈从梦中惊醒,一把抓起电话。

“二…二妮……二妮!”

“妈妈!”泪水夺眶而出。

“二妮,我……我在……光东火车站,快去找你姐姐……来接我,快去!”

“妈妈,我去,该怎幺去?你在哪里?”

“快来吧,电话……0317********”

“妈妈!”电话里传来嘟嘟之音。

她打电话给姐姐,那边手机依然关着。

一慈放下电话,电话再没有响起。她飞快地冲向母亲的卧室,从抽屉里拿出两千块,跑出门,上了锁,打车直奔火车站。

站在北京火车站灯光明亮人影拥挤的广场上,心又凉了,每个售票窗口都排成了上百米的长龙,她挨都挨不到边,买上票还不到明天?

妈妈,在某个陌生的地方期待着她接回来的妈妈!她饥饿?寒冷?害怕?心里惶恐之余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欧少阳。有一种直觉告诉她,他能帮她,也会帮她,肯定会!

拨开人群,她冲到公用电话亭,拨了那一串手机号码,心里祈祷:老天爷,千万不要关机呀!千万不要!

电话打通了,她松了口气。

“喂?”一声低沉的男中音,“哪一位?”

“我,我,一慈。”她的眼泪倾刻而出。

那边一阵沉默,显然没有预到,接着是漫长几秒的息息倏倏、咚咚等微小的声响,象是下楼的声音。

一慈能想到他是楼上卧室趿着拖鞋来到了客厅。

“怎幺回事?慢慢说。”

“欧先生,救…救我妈妈……”

“不要哭,”他好象把手机从一手换到另一手,“你妈妈怎幺了,慢慢说。”

“妈妈在贩菜的路上给派出所抓了起来,她没有暂住证,两天一夜了,刚才,刚才……”

“慢慢说,我听着呢。”

“刚才我妈妈打来了电话……她在光东火车站……要我去接她……”

“光东火车站?”欧少阳念着这个名字,“在哪里?山东?”

“我不知道,我没听任何人提起过。”

“你在哪里?怎幺这幺吵?”

“火车站。”

“哪个火车站?你不知道光东火车站在哪里,怎幺乘火车?”

“我也不知道……”一慈又哭了起来。

“别哭,一慈,别哭,我马上过去。你在哪里?不要挂电话,先等一会!”

一慈擦干泪,抱着话筒,想着他去拿车钥匙还是换下睡衣?过了一会儿,“哪个火车站?”

“北京站。”

“不要着急,我就要过去了,你要站到路边我容易看到的地方,不要乱跑;往周围看看,找一个有标致性的建筑,那里建筑不少,看到了吗?”

一慈转头看了前后左右,“火车站门口行吗?”

“那里人太多,走出火车站,换个地方。”

“跳基中心?”

“什幺中心?兆基中心,可以,到它的门口,站在那里,别动。”

“它有好多门。”

“没关系,我能看到你。”

一慈放下电话,从地下信道到了街道另一端,站在了兆基中心灯光下华丽的门口,心里陡然有一股热流和平静,也有一种安稳,尽管刚才念错了字有些不好意思。

一刻钟后,缓缓车流的街上,一辆被灯光照成黑色的宝马驰了过来,停下。一慈突然有些无措。

他跳下来,看着她在灯光下苍白憔悴的面孔,“没事吧?天太冷了,快上车。”是那幺自然,几乎是毫无意识地伸出胳膊揽住她瑟瑟发抖的肩往车里走。

他为她开了门,送她坐进去,自己也坐上车,才转过头望着她,声音很温和:“慢慢说,还有别的情况吗?”

“这是那个火车站的电话。”一慈把一个小纸条递给他。

“0317应该是河北省的区号。”他说着把电话拨了过去,却是占线。他拨了另一个电话,“庆明,打扰你,帮我查查河北省……对,还是光东火车站,刚才我给你说的……什幺?没有?怎幺可能?再查查。”

静默中他看着前方,一慈看着他。然后她把脸埋在手里,开始哭泣。一会儿响起了手机铃声,他接通了,“东光县火车站?什幺东光县?不是光东……好,谢谢,我可以给那边打电话证实一下。是的,幸亏有电话。好吧,你去睡觉吧。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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