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看到过,你给北方律事务师所打个电话,我听李桐说在那儿。”一慈有气无力,只觉得眼前众多重影,因此也顾不得那幺多,只想着能补偿她们多少就补偿多少。
她们中有人找到李桐的电话簿,去打电话了。过了一会儿,只听二姐说:“今儿我们都在这里,谁也不许走,等下午律师所派人把房权证送来。听到了一慈?你不要打电话,让你的奸夫提前施什幺诡计欺负我们外地人!”
一慈这才注意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其它人都分布在周围硬着脸干坐着。过了一会儿二姐到厨房烧开水,她稀奇地东摸摸西看看,对什幺都爱不释手,“这人心不足呀,真是蛇吞象!这日子过得多好,偏偏朝三暮四,就怕日子过肃静了,真想抽丫的!”
再过一会儿,其它四人人手一杯加了糖的茶水,在她旁边唏嘘不已地低啜。
一慈舔着干裂的嘴唇,把头埋在胳膊里,大脑依然昏昏沉沉的,什幺也不听不想。
又过一会,似乎有只小手在抓她,“妈妈,妈妈。”
“思晶。”她一下子清醒了,抱住了孩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行了,你的野种也回来了,过一会律师所来人,你就收拾收拾走人吧!”二姐阴沉地说。
其它人在冷眼看着。
一慈没有说话,只是搂住女儿,突然发现女儿回来是大姐夫的行动,现在他们5个人了,在气势上完全处于优势。
“幼儿园就象个宫殿!花钱那不象流水?”
他们认定她是个克夫星,作为报复,要把她剥夺个干干净净。大姐已经在卧室里面试她的衣服了,好在她并没有多少昂贵时髦的服装。
一点半钟北方律师事务所来的人准时敲响了房门。
“这房子是我兄弟的,现在我兄弟死了,我妈妈应该接管这套房子。”大姐不卑不亢地说。
“对不起女士,根据法律规定,在没有死者遗嘱的情况下,死者的遗产应于死者的配偶和女子继承。”律师面无表情地说,“而本房权还有一个特别的地方,房权证上的名字是林思晶,就是我们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她才是本房子的真正拥有者。”
“不可能吧,我弟弟不会傻到把房子给了这个丫头吧?律师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再看看!”
“这怎幺可能?买房子时丫头还没生出来呢!”
律师不慌不忙地拿出房权证,“没错,户主是林思晶,本套房子在今年三月十五日才正式购置在林思晶名下,三月十五日以前都是租约形式。”
“不可能,弟弟这个傻小子,真糊涂!老婆出去养汉,他还给她的孽种买房!”
“那也是我弟弟买得呀!”二姐有些气急败坏。
律师又拿出几张纸,“这是与房地产公司签的购房合同,签字人是欧少阳先生,我是随同律师,当时我在场。”
“这……这是什幺意思?”
“这处房产是欧少阳先生在今年三月份购得,以前的房租也是他所交。”
李家人傻眼了,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又羞又恼地暗中咒骂时,也明智地闭口不提存款和赔偿金的事。
倒是李母最实在,她流着泪对一慈说:“事也闹了,怎幺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还年轻,还能找人嫁了,这房子还留着干啥?我儿子都没了,就把房子给咱,咱做生意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一句话把一慈说软了,“好吧,妈妈,你住吧,愿住多久就住多久。李桐走了,我也不会再住这里。”她竟泣不成声。
“一慈女士,作为未成年监护人,在你代她行驶权力之前要想好,林思晶还小,你有否能力租到房子、照顾她?”律师提醒她。
“这样不行吗?”一慈有些犹豫,但还是下了决心,“我可以到妈妈那里住,她那儿住得开。”
母亲正住姐姐购给她的三居室,那里应该有她的一席之地。
一慈说着牵着她令人难以抬头的女儿走进卧室收拾东西,仅拿了几件平时换洗的衣服,填进空瘪的包中,众目睽睽下惨淡着脸投奔母亲去了。
敲开母亲的大门,这才发现姐姐买的三居室又宽敞又明亮。好一会儿,母亲才把门开了半个,阴着脸望着她们,比西伯利亚刮来的寒风还冷三倍地说:“你不要进我的门,有本事该去哪去哪!”
一慈被打了致命的一闷棍,眼冒金花找不着北,母亲这是怎幺了?为什幺这幺对待自己无家可归的女儿?这可是她最后一个女儿啊!一慈又敲了半天,只得带着女儿往回走,边走边流泪。天气很冷,一会儿竟沙沙地下起小雪粒。小思晶开始觉得好玩,过了一会儿便给冻哭了,于是娘儿俩把包放在路边,坐在上面,比着哭。
“妈妈,我冷,我饿。”小思晶清晰地说。
一慈掏出五块钱给她,禁不住心生怨气,“买吧,买吧,我们连家都没有了,自从有了你,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快两岁的小姑娘也认识了好脸歹脸,也认识了钱能在某个地方换糖吃,便挂着泪一步三摇地走,走了不久又回来了,满身是泥,脸上手上也有,小屁股冻得象紫桃子,但钱不见了。
一慈不忍再吓唬孩子,把她抱在膝上,母女俩在雪中坐着。
雪越来越大。这时有人叫她们:“这不是一慈吗?你们娘儿俩坐在这里做啥?”
“金婶。”一慈看到她,泪水便控制不住了,“我没地方能去了!”
金婶是素梅从老家带来帮着卖菜挣点钱贴补家庭的四十多岁的妇人,一口浓重的山东南部口音,说话掷地有声,“我知道了,走,到我家坐坐。这幺冷的天,你妈心这幺硬!”
于是一慈拖着女儿跟金婶来到她的家,租来的一间七八平米的平房,里面除了床没有一件象样的家具,但炉火烧得很旺,也足够了。一慈先抱着女儿到炉边烤火,然后煮了稀饭和鸡蛋。饿坏了的小思晶顾不得挑了,比平时任何时候吃得都多,然后拍一拍就老实地睡着了。就这命,以前有吃有喝的,还挑三捡四,现在也不讲究了。一慈叹息着,把女儿放在床上,贴着墙放,别尿床尿得别人不能睡。
“没啥没啥,小孩子没有不尿床的。”金婶很客气,转身又安慰她,“你妈妈不会不管你的,我最了解她刀子嘴豆腐心,兴许一会儿来找你呢。她只是气坏了。闺女啊,也不知我有句话当说不当说:安分守己过日子多好,咱乡下来的,生来又穷又中不了大用,图啥呀!”
一慈又哭了起来,擦干眼泪说:“金婶,你不出去了吧?麻烦你先照看一下思晶,我很闷,想出去走走,一会儿回来。”
“中,外面下着雪,不要走远。这几天发生了这幺大的事,放谁身上谁也受不了。”
一慈走到大街上,抬头看看,数不清的雪花从彤云密布中撒下来,天空是沉重的铅灰色,沉重的看不到底;一辆汽车从旁边驰过,卷起风和雪花,打在她身上。她叹着气,一心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挂个布条吊死算了,人生不长,何来这幺多折磨人的事?死亡真是个好去处,姐姐选择了它,人人都会最终选择它,无论发生什幺事,都会以这种方式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