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备忘录,其中一条是远离已婚男,远离复杂生活。”
“此话差矣,有什么复杂?想不复杂就不复杂。国家宪法该修改的时候还要动一下。”他娓娓笑着,具有挑逗性。
他是个聪明人,背着客厅、过道和楼梯而坐,所有的表情只能展示给我一个人,即使于小娜突然从楼梯上冲下来,他也有足够的时间变得一本正经。
第13节:剩女时代(13)
“你常背着小娜和其他女人私会?”
“不多。偶尔。”他也坦然,“在这种事上你不必相信每个男人,谁都渴望艳福。”
“为什么找我?”
“你是我一直的渴望。我一直想象不出和你在一起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从什么时候?”
“很久了。如果一个男人可以娶两个老婆,第二个非你莫属!”
咱笑了一下,内心生出一种饱满的快乐,“很荣幸,可我就是不想跟有妇之夫鬼混。”
“我不够有吸引力?”
“第一,这种人脑袋里缺根弦,灵魂里就没有契约精神,签过婚姻合同却不想算数。第二,我不想与另一个女人为敌。男人多的是,没必要。”
“呵呵。”他笑起来,“我一直以为你是最勇敢最具有反叛精神的,其实你很胆小。”
“激将法?”
“我付出什么代价你愿意?”
“在我的概念里,性和爱情都是自由的选择,当我找一个男人时,正好他也需要一个女人,双方付出同样的热情,收获同样的平静,没有轻视,没有鄙薄,连令人不齿的暗喜也没有。就这么纯洁。那你就真的不行。还有,你为什么不怕你老婆小娜知道会杀了你?”
唐大志风平浪静的表情令人惊讶。“只要你不说,她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说?”
“这种事能说得清吗?好听不好说——既不好听也不好说。”
咱抬起头,突然发现于小娜就站在他身后,心怦怦地跳着,怕她听出蛛丝马迹,与她老公谈那话题,还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老公笑吟吟地站起来,吸着鼻子,“吃完了?咱家的猫没给熏一个跟头吧?”然后转向我,“那可是只纯种波斯猫,熏死了就叫她刽子手!”
“刚才它和我抢着吃呢。”好朋友笑嘻嘻地靠在老公胳膊上,“刚刚你们谈什么?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在我正想着编个瞎话搪塞前,她老公先笑着:“我们刚才在开玩笑说,再买个榴莲王,如果一珊一口气吃下去,我就从顶楼往下跳!结果她考虑了半天,还是不敢。”
这瞎话不赖,我赔笑,心里开始鄙薄这对夫妻建立在沙子堆上的爱情。
“哎呀,一珊,你千万别当刽子手!我老公能从楼上跳下来?呵呵,借给他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惜命着呢,甭听他瞎吹牛排。其实你真吃两斤也没什么,死不了人,兴许还会喜欢上那个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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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身汉有两个亟待解决的难题,一是心灵的孤寂,二是身体上的孤单。前者是精神上的,可自行解决,三教九流,颠倒是非的诸多信仰,完全可以从中选一个来把空空的脑袋填充成垃圾箱,万一实用哲学玩得好,玩得俏,信手弄个把官来当当,实在是现买现报,一不留神小金库满满的,成了隐性百万富翁。人生在世,总有所图吧?图个啥呀!
第14节:剩女时代(14)
解决后者却不容易,幸亏也不是太多。女性的生殖器官像个容器,先天性造就的被动防守,也不敢要太多。
以前偶尔打打电话的是个搞建筑设计的,因不喜欢那份据说巨枯燥的工作,便搞了辆出租车大街小巷满北京乱转,袋里揣着照相机,时不时地咔咔瞎拍一通,有空叫咱去欣赏。他是那种普通得融入人群里便不容易找回来的男人,性格也像其身体和相貌一样,恬淡,温和,朴素,像一株处处生长处处被人熟视无睹的杨树,砍掉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在这个追求独行特立和个性的年代里很容易吃亏的。让人惊讶的是他根本不想改变,只想由着自己的性子生活。
认识这个凡夫俗子纯属一个偶然得不能再偶然的机会,有一次陪客户时喝高了,满大街找不着北,弃车要了辆出租,递上名片便不省人事了。第二天醒来发现在一个陌生的床上躺着,淡蓝的床单,淡蓝干净的被子;卧室不大,收拾得井井有条,地上铺着淡黄色地毯;墙上挂着北京风景图片,那种看似不起眼的胡同、槐树和老人下象棋的画面被处理得富有美感而温馨。
床头柜上放着一瓶未打开的矿泉水。咱一边喝一边打量,这是一套老式二居室,从窗外建筑看是在西城真武庙附近,成排的大叶杨树,成排的低层砖混结构旧楼房,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坐了一小时,主人回来了,打着呵欠。
“我干嘛在你家?”
“你昨晚给的名片是你办公室的吧?那里的门卫说锁门了,而我又有事,需要拉一晚上的活,所以就把你送到自家里来了。”
“不怕我是贼?”
“一屋子东西加起来都不如你的包值钱。”
“你没偷我的?”
“没那习惯。”
“你扛我上来的?”
“你看着瘦,分量一点也不轻。”
“你有老婆或女朋友的话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很荣幸两样都没有。”他脱下外套往厨房里走。
“昨晚挣了多少钱?”
“七百多。”
“真不少。请我吃饭吧,刚才看到楼下有几家不错的馆子。”
他回过头,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就是嘛,挣那么多钱,放在银行里也没啥意思,花了才是自个的,花了才有价值!”
咱高高兴兴走在前面,选了一家餐馆,拣了不太贵的菜叫了几个。付款时有了争执,他忙着掏钱,我沉下脸来警告服务员:“要敢收他的钱,明天就不在这儿吃了!”
于是我买了单,就去上班了。
这件事应该像水面的涟漪一样,过去了就过去了,没什么特别的。偏偏有一天傍晚在酒吧间闲聊的时候,突然特别想念那个开出租的普通男人,也想再看看他卧室里的老胡同的照片,那种淡蓝暮霭中的画面太美了。原本只是想想而已,但那种悖论又出来了,希望越小常理上越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越抓搔着你好奇探猎的心理去进一步走近它。
第15节:剩女时代(15)
我保留了他一张名片,电话也没打,只发了一条短信息。一刻钟后他就到门口了,让侍应生转告了我。
我喝干了那杯啤酒走出来,对他说:“今晚就想到你家去住,只是喜欢你墙上的照片。辛苦你睡地板或沙发。”
他同意了。
那晚我又躺在他淡蓝色的床上,很舒服。他睡在床下地毯上,客厅里沙发太小,把柜子里能铺能盖的全拿出来了。他还有架不太好使的幻灯机,磕磕巴巴把拍摄的北京古城的角角落落打在了那张白布上,让咱侧面了解了近在咫尺的北京原来蕴藏着这么多不经意的神奇,这么世俗斑驳平日竟没有发现的美丽。看来看惯的东西就会在视觉上产生一种惰性,阻碍着进一步发现它异质的哪怕细微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