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亭远的通讯指环还戴在手上,只是在嘉兰,通讯指环只剩下报时的能力。
江亭远已经不想睡了,他赤脚踩在玻璃花房冰凉的地面上,随后他低头在床底找了找,找到了一双绸缎布鞋。
“这怎么穿呢?”
如今的时代,手工制品或者纯丝绸制品的物件已经不多了,江亭远研究了一会,才确定这双鞋虽然柔软,但非常坚韧,并不会因为他穿进去,稍微一用力就把绸缎顶出五个脚趾洞洞来。
江亭远穿着鞋,一个人推开玻璃花房的门,走到了大理石铺就的长廊上。嘉兰的夜晚有风,风中的气味像是原始星球的林木草香。江亭远走了一段路,路上都是没有种植任何植物的土地,等他顺着长廊拐了个弯,他才看到了大片大片的花坛。
银白的月光之下,江亭远眼前是一望无尽的雪白昙花,一朵朵全对着天上的明月竞相盛放,雪白的花瓣映射着皎洁的银色月光,仿佛在人的眼睛里人工放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光晕。
江亭远忍不住眨眼,再睁开时,原本的昙花田已经不见了。他面前的只是一大片茁壮生长的梧桐树,与一丛丛在夜风中摇曳的白色风铃花。
“……幻觉?”
江亭远揉揉眼,夜风中的香气也改变了,江亭远闻到了熟悉的油泼辣子味。江母有家传秘方,每个月都会在小厨房里鼓捣油泼辣子。江亭远就是听着热油浇到辣椒面上的“嗤啦”声长大的,因此对那种咸香激辣,一下就能盈满人类鼻腔的气味熟悉得不得了。
江亭远转头看去,在离他五米远的时候,有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白胡子老爷爷正坐在长廊下的石凳上吃凉皮。
那股扑鼻的香味就是从他那传来的。
也是是神殿里的哪位神侍或者神官长吧?江亭远犹犹豫豫地朝那边磨蹭过去,便见那位老爷爷滋遛滋遛吃得正欢,一下就把大海碗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痛快地打了个嗝。
“再看我也不会分给你吃。”
白胡子老人转头看了一眼站在石柱旁的江亭远,朝他招招手。
“你也出来乘凉吗?”
玻璃花房内温度适宜,一点也不热的江亭远,为了不让老爷爷觉得尴尬,善意地点了点头。
江亭远走到老爷爷身边,在他的示意下在长石凳的另一边坐下。
“我刚才好像在这里看到了昙花。”江亭远就像跟自己认识已久的邻居那样,说着日常的话题。
“哦,你看到的应该是五百年前的雪中昙吧。”
老爷爷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擦嘴,手帕上满是红通通的红油,犯人就是油泼辣子。
“不过是偶尔会出现的神殿记忆,都不太真切,真正的雪中昙更好看。”
“是吗?”
江亭远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觉得刚才看到的就已经很漂亮了。
“哎,把你的脚抬起来。”
老爷爷开口提醒,江亭远不由低头把脚抬起,就看到有三四只小蚂蚁从他脚下列成一队,晃晃悠悠地往前爬。江亭远屏住呼吸,等那些小蚂蚁都爬远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把脚放下来。
“这是‘遛宵’,军仪蚁里嗅觉最灵敏的一种。它们即使误上飞船,到达另一个星球,在那边繁衍生息之后,再过数百数千年,只要找到机会,也会返回原生地。”
“咦?靠的……是嗅觉吗?”
江亭远知道蚂蚁的嗅觉灵敏,但这样的事倒是从没听过。
老爷爷伸出手,原本空荡荡的手心上方悬浮起一道白色的微光。微光里渐渐生出了一队队蚂蚁行进的影像。
这在江亭远看来本该是平常的觅食或者外出的样子,只是那些蚂蚁走了一段路,就往地下爬去,在深入一段距离后便突然在一只体型大它们数倍的蚂蚁身边停下。那只大型蚂蚁的身体……像是蚁后。
江亭远以为蚂蚁们要给蚁后供奉食物,可那些蚂蚁却纷纷上前,用尖利的前肢把蚁后肢解,随后把碎成残渣的尸体埋到了土里。
看着这个凶残版的“动物世界”,江亭远一时愣神。
“它们不管到哪都能重新聚集起来,就靠这个‘地标’。”
老爷爷手掌轻轻一合,那些影响便在空中消散了。
“如果把它们类比成人类,那么地标就是心脏。只要心脏还在,那么四散的四肢和脏器都能重新归位,组成原来的身体。”
江亭远听着老爷爷说的话,一时觉得这仿佛是什么灵异故事。
“听着挺……厉害。”
江亭远斟酌着回答,那位白胡子老人则笑了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年纪大了,就是容易吃撑。”
“您是……神殿里的神官吗?”江亭远问。
“不算是,不过你有什么疑惑可以问问我。”
江亭远沉吟了一会,才开口问。
“神明是什么呢?”
老爷爷则端起石凳上的海碗,抬手弹了江亭远的额头。
“是全知的圣贤,是造物主,是法则的规定者,可惜的是……并不全能。”
须发皆白的老人自长廊上缓缓离开,江亭远反复回想着他说的话,与以前碎光提起的一些琐事,突然觉得这位神官的声音有些耳熟。
江亭远猛地站起身,口中喃喃自语。
“不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江亭远:不会吧……至高神吃凉皮。
碎光:我以前早就说过了。^_^
第四十五章 雪中昙
碎光已经不用睡眠了。
因此他可以彻夜看书或者玩点别的, 看着时钟显示到早晨六点后, 就慢悠悠地从书房的软塌上下来, 踩着柔软的绸缎鞋,往长廊上走去。
春姿和轻雾应该还在睡, 本来她们起得比碎光还早, 可是碎光用不着她们这样全心全意的奉献。
“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碎光这么和那两个与他一同长大的神侍说, 起初春姿和轻雾是不肯的, 但后来发现碎光确实可以连续三个月都不闭眼后,她们就默默退下了。
和神明相比, 人类的生命实在过于短暂, 神明可以用很长的时间做眨眼即可完成的事, 当做是消遣。
碎光转到了长廊一侧的茶水间里, 他视那些快速冲泡的茶剂与机器如无物, 打开了顶上的柜子。
从中取出了不知哪个星系供奉来的红茶,总之应该是他们引以为傲的特产, 不然也不敢敬献给神。
拿到了红茶, 碎光再拿了一个耐得住高温的烹煮小茶壶,就一路往玻璃花房的方向走去。
可直到碎光打开房门, 又坐在江亭远床边将茶壶悬浮而起,手指轻点茶壶下方, 有纯白的火焰炖煮着茶壶里的茶叶与水时,江亭远都没醒来。
碎光抬手把盖住江亭远头的被子轻轻扯下, 看到江亭远正侧身睡在床上,手脚微微屈起, 柔软的嘴唇微微张开,睡得十分投入。
因江亭远生得白,所以他眼下那点疲困的青黑,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昨晚做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