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安塞尔满怀期望地计划着,但他的每一个计划,依然同过去一样……被全数打破。
隔日安塞尔醒来,就看到了奈法亲王把他装着小白鱼的鱼缸砸到了地上,连同他喜爱的书籍,母亲留给他的贝壳,还有留存着母亲影像的投影仪。
“……我不能有任何喜欢的东西吗?”
等奈法亲王发完疯,将他的寝殿全毁了之后,安塞尔才缓缓开口问。
“喜欢的东西,”奈法亲王咧开嘴,状若疯狂地朝安塞尔笑道,“要藏起来,没有第二个人看到……才算是喜欢。”
随后奈法亲王踉踉跄跄地喊着那普泰拉的名字,在长廊上喧闹着,他要喝酒要毁掉这座行宫,他要自己早已死去的妻子,却无人敢去阻拦他。安塞尔光脚踩着一地碎玻璃,并不在乎柔软的脚底被玻璃碎片刺伤,流出鲜红的血来。
他捧着那尾遍体鳞伤的小白鱼,看着那不再摆动的身体,不再灵动的眼睛,缓缓收紧了手心。
“母亲,让你失望了。”
“他刚才说的话,我居然从心底认同。”
“我果然是他的孩子,无可救药。”
江亭远恢复意识时,他已被安塞尔从湖底拉到了湖边。安塞尔正覆在他身上,口唇相接,似是在给他人工呼吸。
看到江亭远醒来,安塞尔才缓缓直起身,露出温柔的微笑,将江亭远的湿漉漉的头发拨开。
“醒了。”
“……安塞尔,你为什么……会在湖底呢?”
江亭远眨眨眼,混沌的思绪总算渐渐明朗。他一时分不清刚才他看到的是梦,还是安塞尔的记忆。
“我会到这里,也许是神明的安排。”
安塞尔将江亭远扶起来,想起刚才他还在至高神的神殿里。他望着面前高大的至高神神像,只是静默不语。他知道在这里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神明不是慈善家,不会有求必应。而他直觉认为,只有他把脑海中遮住的迷雾挥去,才能知道他渴求的答案是什么。
过了一会,安塞尔就离开了神殿,试图往花房走去,但果然在走出第三步的时候,他面前的风景就变成了自己的临时居所。
安塞尔这几天试了好几次,但不管他走向哪里,最终都会回到这里。与逻辑或者障眼法无关,纯粹是这里的空间法则被改变了而已。
“……的神明。”
安塞尔轻声说着,虽然前半句话隐去了,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安塞尔随即望着窗外的大片湖水,波光粼粼,水中无鱼,只有一些白色的飞鸟落到湖面,红色的尖爪轻点,荡起一点涟漪后,便振翅离开。
安塞尔绕过回廊,走到了湖边。只要不去江亭远那里,安塞尔到哪都是通行无阻的。安塞尔弯腰,把手摁在湖水中。嘉兰气候宜人,湖水也不太冷,反而安塞尔的指尖觉得有些热,他的体温比湖水更冷一些。
这透明泛着微微蓝色的湖水,可见度极高,能看到湖底幼细的白沙。白沙湖水过滤的光一照,就发出淡淡的辉光,像极了安塞尔幼年的居所。他看了看水底,便一件又一件地把衣服脱了。
就像这里无人,或者根本不怕人看到一样,安塞尔就这么坦坦荡荡光|裸着入了湖里。水的触感就像他久远记忆里母亲的怀抱一般,他就这样望着天光沉入了湖底。
然后……在他的睡梦中,他被他的所爱唤醒。
这就是江亭远看到这很应该全身都要打上马赛克的安塞尔的原因了。
原来不是被人暴打然后沉尸湖里吗?
江亭远微微松了口气,但看到安塞尔依然赤|裸的身体,还是猛地闭上眼。
“我觉得天凉,你,你还是穿上衣服吧。”
“衣服?”
安塞尔不觉得在自己喜爱的人面前展露全部有什么可羞耻的,但看着江亭远连脖子都快红了,便乖顺地慢慢穿起衣服来。
“好了。”
听到安塞尔的话,江亭远睁开眼,却又忍不住撇过头去。
“你上边没穿啊!”
“没关系。”
安塞尔宽慰江亭远,他并不在意被江亭远看到什么。
可我有关系啊!江亭远心里呐喊着,这个该被马赛克的荷尔蒙人形自走机!
安塞尔只穿了下身的裤子,上身还□□着,冰冷的水珠自他发上一颗一颗地滑下,顺着雪白的脖子,一路滑过健壮的胸膛,以及紧实的小腹,最后落入浅色的裤腰里。
江亭远到底是个男人,看到这种活色生香的画面,鼻腔总是会以示礼貌微微一热的。
“你害羞了。”
安塞尔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景致,朝江亭远伏低身体,微微靠近。浓厚的男性气息将江亭远重重覆盖,江亭远忍不住往后微微仰头,才能正常呼吸。
“你,你和小时候不太一样啊。”
江亭远嘴巴一秃噜,就把那不知到底是梦还是真实的话说了出来,安塞尔稍稍有些惊讶,随后像是回忆起了自己的梦,才抬手摸了摸江亭远的头发。
“啊……你看到了我的梦吗?”
冰海遗族有分享梦境与记忆的能力,安塞尔一直以为自己除了外貌和声音,没有继承母亲那边的任何能力,没想到还是有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江亭远小声道歉。
安塞尔则摇摇头,抬手把额前的长发全都梳到脑后,露出那副俊美无俦的面容来。
“那就是我的……过去。”
“害怕吗?”
安塞尔垂下鸦羽般的眼睫,与江亭远在记忆中看到的人鱼浮雕更为相似。只是安塞尔不是脆弱的艺术品,他即使露出弱态,也不会让人将他当做弱者看待。而江亭远不知是依然陷在那场梦境中的情绪中,还是已明白了安塞尔坏得事出有因,他像那尾小白鱼一样,手指轻轻碰了碰安塞尔的发尾。
“我不害怕。”江亭远轻声回答。
安塞尔则像是料到江亭远会这么说,轻轻点了点头。
“父亲和我说的话,我当了真。他过了不久就去世了,我却还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照着他的话去做了,而我却忘了他的结局。”
安塞尔悠悠叹息,像是从暗黑无边的长梦中醒来一般。他看着江亭远湿漉漉的头发,和紧贴在身上的衣服,喉头微微动了动。
“我的居所就在附近,要去换一身衣服吗?”
“我……我可能……”
江亭远有些犹豫,安塞尔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个忧伤的表情,但很快又掩去了。
“我不会做什么了,”安塞尔站起身,他朝江亭远伸出手,“不然……让我送你回去吧。”
面对安塞尔这样恳切的表情,江亭远不由想起以前,安塞尔从不会拒绝他的请求,而他也不会。
江亭远握住了安塞尔的手:“我和你去换衣服吧。”
安塞尔便绽放了个如春花般的笑容,江亭远并不知道这算是心理战术的一种,他已经开始心软了。
他不知道,帝国王室的孩子,从小就擅长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