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开沉默片刻:“不记得了,但肯定尿过,我妈还攒着那些用过的尿布片子呢。”
说完陈砚乔眼睛更红了些,嘴角战栗着,像是马上又要哭出来。徐开后知后觉他的安慰并无作用,反而更加糟糕,便也闭了嘴。
他一点也不明白,陈砚乔正在经历的并不只是单纯的尿裤子,而是一场天翻地覆的完全失控。
从徐开锁上他那一刻开始,不对,应该可以追溯到认识徐开那刻开始,他的人生便在不知不觉中急速变化。从锁上那一刻,所有的变化就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握。
他拒绝、抗争,忍受着各种不适和不便,也想要把他的生活修正,想要回到他熟悉的环境的节奏。他已经很努力了,尝试了一切,却发现还是做不到。他一个成年人,最后连对自己身体的控制都失去了。
愤怒和怨恨都被悲伤淹没,他觉得委屈,仿佛回到了最无能最无助的时候。
陈砚乔埋着头,他过长的头发松散了,全部搭在额前,遮住了脸。他质问徐开:“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那时在开会,手机没有带进会议室……以后再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对不起。”
对不起一点用都没有,一点也不能减轻他此时的窘迫和难堪,更不能消除他对身边一切失序的无力感。
他有很多话可以责备辱骂徐开,甚至能想出更多狠毒的招数,将此时经历的难堪和难过以数倍的折磨还给他。可在这一刻,陈砚乔全部失去了兴趣,只觉得无力,连骂他两句的力气都没有。
回了家,徐开也跟着陈砚乔进了浴室。他湿裤子穿了一路,深秋的傍晚有些冷,想快点暖和一下。心想如果陈砚乔呵斥,他就出来。结果陈砚乔什么都没说,反把喷头拿给他。
他给陈砚乔洗头洗澡,着重帮他洗了腿,打了两次沐浴露。等陈砚乔洗干净出去,他才洗。
等他出来时,陈砚乔已经去床上躺下了。
徐开拿来吹风,蹲在床边给他吹头发:“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陈砚乔闭着眼不说话。
吹干头发,徐开知道他为尿裤子这事很难过,想要安慰又不知说些什么,便问:“我能上来么?”
陈砚乔不回答,徐开犹犹豫豫地也爬上床。在床边贴了一会儿,见陈砚乔没有让他走,想着对方这时候多少还顾念着刚刚换裤子那点情谊,徐开便大着胆子挪过去了些。
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躺在一张床上了。
徐开这几天一直为那天在酒店发生的事生气和伤心,经历了那样的心理折磨,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放手。比起这样互相折磨,也许分开的痛苦会更容易忍受一些。
然而看到陈砚乔的眼泪,听到欺负的指责,尽管这件事陈砚乔自己要付主要责任,徐开的伤心和气愤却在那眼泪前瞬间溃散,立马将过往的伤害抛之脑后了。还有陈砚乔对他这一时的需要,他们这片刻的平静相处,都又让他生出一点新的希望,那双放松的手又重新抓紧。
徐开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想要去抱陈砚乔,怕对方反感,又忍不住想问:“你那天其实没有跟那两个男的做什么吧……我看了我这边的记录,你都没有被电,说明没有那什么。”
陈砚乔不回答,徐开继续问:“你为什么要那样,是嫌我烦,为了赶我走?
“其实我来找你,是为了给你送充电器。给你送过好几次,你一直不给我机会讲清楚,才发生今天这种意外。
“你要是觉得我很烦,可以好好和我说。如果你每天都回来,我也不会天天来找你。你不回来,我心里就很不安。”
陈砚乔背对徐开,只有沉默。
但有两个人的被窝和一个人躺着还是不一样。体温裹在柔软的棉被里传递着,不久也到了对方身上。哪怕心是冷的,身体还是会被温暖。哪怕身体被锁住,控制中仍然牵绊着需要和依赖。
徐开挪过去,从身后抱住陈砚乔,脸贴在他的后背:“以后回来住,好吗?”
第65章 不安
陈砚乔搬回来了。准确来讲,是徐开把他带回家后,他没有再离开。
说是妥协也好,认命也罢,他只是觉得很累,想休息。尽管他有的是办法可以折磨徐开,甚至动用一点家里的关系就可以让徐开滚出这地方,可这些都费力气,也不想再把这种事情捅到家里,前头那些绷紧的焦躁日子已经让他心力交瘁。
他原本就是怕脏又怕累,从来都只想过轻松自在无忧无虑的日子,并不想和人斗智斗勇斗狠。那股挣扎反抗的劲儿好像随着那泡不受控制的尿一并泄掉了,再也提不起。
徐开白天要上班,也没有特意去管束控制他,陈砚乔却哪儿也不想去,对外面的世界也彻底失去了兴趣。小禾打电话邀他玩儿,文渊乐队第一次有正式演出邀请他去捧场,更多的狐朋狗友叫他喝酒,他都拒绝了。不想去,没意思,他只想呆在家里,只有这里是让他觉得安全自由的一隅。
徐开下班回来,看见家里漆黑一片,心头一沉,以为陈砚乔又出门吃喝玩乐去了,打开卧室的灯,才发现人在床上。
被灯光一刺,陈砚乔也醒了过来,横着手臂挡住眼睛,不耐烦地:“你干嘛?”
徐开调开关,把顶灯换成柔和的床头灯:“怎么这时间在睡觉?”
“我睡觉你也管?”
徐开被他噎得一顿:“……你现在睡觉,晚上更睡不着。”
他回来的第二天,徐开就自觉搬去了隔壁书房,所以陈砚乔夜里的失眠症还是继续着。就是夜里没睡好,下午困了才补眠。
徐开把他床尾的衣服拿过去递给他:“今天立冬,晚上出去吃羊汤吧?”
天是冷了,夜晚街头的空气冷津津的,从鼻子一路凉到脑门。一阵风吹过来,陈砚乔没做定型的头发随风翻飞着,他缩了缩脖子,看起来很颓废。
之前送他的围巾他也没要,徐开这些天早上出门脖子凉就自己戴上了。这时他摘下来套在陈砚乔脖子上,陈砚乔既没有拒绝,也没什么别的反应。
吃过饭,徐开看他神情好像好了些,又和他搭话:“你那裤子洗好了,顺路去拿?”
陈砚乔双手插在大衣兜里,脸色淡淡地:“不要了。”
“怎么不要了,那牌子的衣服得几万吧。”徐开以为他介意沾了排泄物,又说,“洗干净就好了,我有让店员消毒。”
“那面料沾水就别要了。”
徐开才想起当时他接了一面盆水,浸里头使劲搓来着,咕哝:“你当时怎么不说。”
回家路上,陈砚乔绕道去了一家烟酒铺子,抱回几大瓶酒。
徐开看他这样有些担心,心里却也清楚这都是因为什么,犹豫一阵,终是什么也没说。
到了周末,徐开力邀陈砚乔出去玩,希望能以此帮他转换心情。
陈砚乔仰躺在沙发上,手里拿一本小说,头也不抬:“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