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佛,薄情赋(130)+番外
景渊手中的酒杯忽然被人一手按住,凝霜凝视着他道:“你已经喝了好几坏,再喝要醉了。”
景渊淡淡然地看了她一眼,推开她的手,仍旧把酒倒入喉间。左仆射夫人崔氏,琼华夫人,凝霜和虞铭,还有阿一,设若阿一不肯说,凝霜和虞铭不知情,琼华是当事人,那么就只剩下崔氏入手了……可是,可是她为什么一句辩白都没有?这是不是因为她想着要摆脱自己?
司马凝霜不语,只是往他碗里布菜,小声催促他吃点东西,同一席都是皇族子弟,对司马凝霜的举动不由得调侃起来,景渊置若罔闻,而虞铭则是不耐烦地正要发作,忽见一小黄门匆匆走过来对虞铭耳语一句,虞铭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道:
“你告诉苏宛,有什么事便来玉林殿说清楚。”迎上景渊两道冷淡而疑惑的视线,他说:“苏宛一向如此随心所欲,说好了来百日宴,偏要约人到乌灯黑火的悬心塔去,不嫌男女有别瓜田李下?上回说要去赏春约我在丹阳桥等,可是她根本就躲在家里没出门想要戏弄我。幸而那天收到你画的仕女图急着要去给凝霜,不然就闹笑语了。她不是小孩子,却偏还是没点闺秀模样。”
“那就是说,你不去应约了?”景渊问,见小黄门欲言又止,便问他:“苏小姐还有什么话要交待你转告的吗?”
“还有……她说,若是虞公子不去,就转告他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她希望与虞公子的婚约就此作罢,知道虞公子断然不肯,她说她会从悬心塔跳下内河,若不幸身亡,就请虞公子另娶;如若苛活着,就请虞公子放了她,答应退婚,从此两人再无关系。”
“她又在玩什么把戏?”虞铭脸色有点发白,景渊站起来对小黄门道:“带路,本侯跟你去看看!”
这天晚上,悬心塔下灯火通明,好好一个百日宴变成了苏宛的殒命祭典。当日参加宴会的宾客眼睁睁地看着苏宛像折翅的白雁般坠落到宽广而深的内河,巨大的落水声响起,水花四溅,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负责打捞的兵卫都没有寻到人。苏宛的母亲早已哭得晕了过去,而苏宛的父亲老泪纵横长跪在德宗帝面前,奉上苏宛留在家中的一封绝命书,说是自己教女无方在皇帝喜庆日子里犯下如此忌讳,实在是罪该万死……
而虞铭,像丢了魂似的望着黝黑翻滚的河水,脸色惨白如纸。
景渊回到侯府已经是深夜。
沈默喧早在品雪轩候眷见景渊一脸倦容,吩咐晚霞备好热水伺候他沐浴,对景渊道:
“景勉派人回来仔细说了阿一的事情后,我便让凌铮在宴会结束后跟上了崔氏,天亮时应该会有回音。”
“把库房里那尊紫玉千手观音和吴道子的云哥寺图鉴,还有那株长白野山参送到宫里给陈贵妃,就说本侯今日见小皇子聪明伶俐很是可爱,略表心意而已。”景渊略一沉吟,又说:“谢鲲那边”,你也去走动一下,在他当宰相之前,内务府的王承德是他的门生,这点薄面还是会给他的。”
沈默喧一一应下,想了想问:“其实,镇南王那边……”
“谢鲲欠我人情,而且尚算坦荡之人;镇南王,我至今还看不透他,能不惊动最好不惊动,听说他抱恙在身,今日也没出席百日宴。”
沈默喧见景渊单手支额满脸倦容,不由得安慰道:“侯爷放心,阿一不会有事的,上回楼船爆炸她仍能死里逃生,这一次……”
“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的地方,”景渊打断他的话,“宫里的女人都不是善与的主儿。”
“这件事,除了崔氏和琼华夫人,应该还有人知情。”沈默喧道,“虞公子那儿是不是再问仔细些?”
景渊轻叹一声,把之后发生的事告诉了沈默喧,道:
“想不到我今日见到苏宛,竟然是最后一面。”
“那凝霜公主呢?”
景渊疲累的闭上眼睛,“我太熟悉她了,要帮我的早已开口。不管她是否真的出于好意把阿一接入宫并且对此事一无所知,她都不会帮我。换成是你,等一个机会等了三年,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会白白放过?”
“侯爷不若想办法见阿一一面问个清楚?”
“你觉得她会说吗?”景渊抿着唇摇头,“她甚至,可能不打算再见我了。”
半夜竟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一整晚,搅得人心乱如绪。
披衣起坐,惶然于纱帐随风拂动而枕衅空空落落,心里犹如有那么一处崩塌了陷落了,他不敢去想不敢去碰。
不要为我去求任何人——被宫廷侍卫押走前,她无声的对他说了这句话。
她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失落,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他都看在眼里了然于心。那么简单的一个人那么透明的一颗心,他征服过却没有珍惜,失去过却无法忘记,而今日,他又忽然看不通想不透了。
她隐瞒了什么,为什么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又为什么不许他去求别人?
真的可以不去求任何人?她是高看了自己的能力还是低估了她在自己心里的分量?
过去那些冷静的筹谋算计只是为了一段早已成为历史的仇恨,当旋涡的中心是她的性命时,自己还能冷静下来吗?
阿一是真不打算再见景渊了。两日后内务府传出的消息竟然是阿一想见虞铭。
来的人却是司马凝霜。
内务府关押的都是宗族里犯了事的婢女姬妾,阿一单独一间牢房,牢房里飘着一股腐烂的木头气味,身下是堆干草,阿一坐在墙角,抱着膝面容却很是平静,当值的人恭敬谄媚地给司马凝霜搬来一张椅子,司马凝霜让身边伺候的丫鬟退下,整个牢室再无旁人才开口道:
“看来,你在这里还过的不错,没有半点不安彷徨的神色。”
“谢公主关心。”
“你难道不知道像你这样以下犯上意图谋害朝廷命妇,轻则判鞭型烙字,重则贬为官婢流放异地?十八姬,你以为景渊真能只手遮天护佑你?真是太天真了……”
“我没有这样想过。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会担着。”她难掩青白的脸色和疲倦的容颜,鬓发凌乱斜倚在墙上。
“担着?我看你倒是心安理得,为什么要见虞铭?”
阿一看了凝霜一眼,道:“公主放心,阿一只是想请虞公子对这事情保密。”
“他不会来见你,不过,本公主可以保证,这事情没有任何人会说出去,只要你嘴巴严密。”
阿一点点头,接着便是垂眸不语。
“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本公主说的么?”
阿一摇头,“牢房之地污秽,公主千金之体,不宜久留。”
凝霜冷笑道:“你不求我救你出去?”
阿一摇头,苍白地笑了笑,扫过凝霜的目光似乎洞察一切,“不求。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这两天忽然一下子就想通了。公主虽不似琼华夫人般污秽下流,但是对阿一总还是有着敌意的,阿一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公主对自己有怜悯之心。公主不管对阿一好还是不好,都不过是为了他而已,阿一不承公主的情,更不要他来替阿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