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事业上处处与她争胜,转过身又躲在她男朋友怀里扮可怜的狐狸精,哪儿那么容易忘掉。
贾玲儿眼路广,见文熙不说话,顺她视线看出去,“周悦?怎么,你认识啊?”
文熙倒怔了怔,“你也认识?”
“谈不上认识。”贾玲儿掸掸烟灰,“客服组的实习生,好像听谁说过,家里头有点儿路子。”
文熙冷哼,“她妈妈管着几个黄金档栏目的招标,岂只是‘有点儿路子’啊~”
贾玲儿打了个口哨,“难怪本科没毕业就进得了OMM。哎?你怎么知道她的?”
文熙轻描淡写,“打过交道呗。”
周悦经过她们这扇窗前,余光轻扫,像是认出她们二人,略微颔首方才走开。
贾玲儿笑道:“做客服的这份儿机伶,她算是给实习去了。我提醒提醒你啊,熙子,要真跟她打交道,你还真不能把她当孩子。”
此时二十出头的周悦,大学尚未毕业,年龄上对于她们而言,确实还是个孩子。
文熙不禁疑惑,她明明记得,周悦是三年后才到公司的,一来就被委以策划经理的职位,几乎与自己平级,当时还气陈大鹏只奔着月光效应,弄个菜鸟进来扰乱人心。如果事实是,周悦这时已到公司实习,那么三年时间,以她的资质,做到经理级也算合情合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一直以来对她的挑剔,岂不都成了偏见?
这一整天文熙都在想着曾经的种种。她没有意识到,周悦的出现,正在让她费心安置好的天秤发生倾斜。
晚上新任命的组长给大家开会。新官上任三把火,再加两个原本有希望升职却轮空的同事语气酸溜,这场会议的气氛极不祥和,办公桌边磁流乱蹿。真应了节气,秋末冬初,天干物燥。这让文熙想起当年与周悦的勾心斗角。那叫一个字字为营,相互眼神中是□裸的撕杀。
一晃儿,是多年还是昨天?好多事就像梦境一样不真实,但感受深刻。
散会时文熙刻意最后离开会议室,关了灯,手机短信提示音适时响起。被推掉晚餐约会的赵磊问她散会没有。文熙回说散了,正准备回家。他马上把电话打进来,“那一起吃晚饭吧,我还留着肚子等你呢。”
文熙哑笑,“我吃过了。”
他说:“你可以陪我吃啊。当然了,你要是觉得陪人吃饭这说法不太好听,那我就再忍一会儿,等你吃宵夜。这过程中我们可以找点别的事做,促进你消化……我是说看电影什么的,你别想歪啊。”
文熙用肩膀和头夹着电话,把要带走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包里装,顺便听他天衣无缝的约人计划,听到最后终于忍不住骂道:“赵磊,你怎么那么贫啊?”
赵磊呵呵笑道:“那就别跟我废话,赶紧下来吧。我告诉你,我都在你们楼下等俩多钟头了,你说什么,我都想好对付的了。”
文熙投降,“好好好,马上。”挂了电话直摇头想笑。
组长从工位走出来接水,看见文熙已收好背包,叫住她,“你走东边吧?稍等会儿,我送你一段。”
文熙道过谢,“朋友在楼下等我呢。”
背后忽然传来哧声一笑,“晴姐啊,您没听着熙子刚收到甜蜜追杀令啊?噢,也难怪,您大概听不出,那是男朋友打的电话吧?”
说话的正是原本升职呼声最高的朱诺,与新组长阿晴业绩相当,据说是因为年轻了几岁才没拿到组长位置。论资排辈上落败,这理由自然让人不服。
文熙不想成为引拨蟋蟀的草须,遂起身在朱诺臂上轻拧一把,“就你耳朵尖。我先走了啊,晴姐。”
阿晴有些尴尬,招呼过后,转身回了工位。
朱诺冷笑,同文熙一起出了办公室,等电梯时做作地长叹口气,“你看人这还不紧不慢的呢,咱可比不了,到点儿不走,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怎么着?你们那位楼下等急了吧?”
文熙说:“他闲的。”
“都这样。”电梯到,二人步入,朱诺盘手站在一边,镜面梯壁映出她年轻而不甘的脸,“其实我猜着了这次老陈得让她顶贾玲儿。人家那为工作多尽心尽力啊,怎么加班加点儿都没怨言。呵,我不行啊,我有家要顾,哪能把精力全砸这上头儿?”
文熙心里明白,陈大鹏看得出朱诺是做事而非管事的人,所以才不升她。
但是二选一这种事,怎么做都有一个不痛快,陈老油条的做法是,谁也不安抚,任她们斗去。压不住的输人输阵,自然也再拔尖儿不得。
文熙偷偷摇头。
人常说职场如战场,她却觉得职场如秀场。大家粉墨上阵,举手抬足,甚或一个表情、眼神,皆任性不得。并且每一场都是正式演出,没机会彩排,你只有走得多了,才会从容,才不会冒场出丑。
朱诺心气儿太高了,她走糟了一场,怕就没有再走的胆量。
赵磊在写字楼前仰头看星星。
这座写字楼里尽是广告和IT公司,早九点晚九点,工作的人一样多。所以这时整栋楼还是通明的日光灯闪亮,在这样的亮度里,肉眼绝对看不见星星。但赵磊坚称他看见了,还是金色的,他说,我饿得眼冒金星。
他从前也是这样,只要比她下班早,就会来公司等她。坐在绿化带的木椅上,跷着二郎腿,有时低头玩手机游戏,有时仰头望天。寒亮灯光银白如月色,打在他身上,是凉薄一层雾,像浸入了皮肤。
文熙走近了,听到他口中哼唱有声,便忍俊不禁。
赵磊放下腿,站起来,“您可退朝了,等得我好苦啊。”
文熙撇撇嘴,“没瞧出来多苦,还唱着小曲儿呢。”
赵磊问她:“你知道什么叫苦中作乐吗?”
“我知道,但我不理解。”文熙在他下巴捏一下,“苦你不好好苦着,为什么偏得乐?”
赵磊没还嘴,反捉了她的手,心疼道:“饿了吧?你加班从来就不吃饭,还哄我。”
一句话温暖了这微寒的深秋夜晚,文熙笑着,挽上他手臂。
高跟鞋沉重,让人想有所依靠,以期分去一半重量。
他在她脸前打个响指,惹她不解回望,才指着她的脸说:“感动了,感动了是吧?”
文熙忍着笑,轻啐一口,“无聊。”
“不过我是挺感动的。”他将她轻拥进怀中,下巴摩挲她柔软的发,“看到你特别累,但是在我面前放松下来的模样,就觉得做什么都值得了。”
“为什么呢,赵磊?”文熙问,“你甚至还根本不了解我。我跟你说过,不想交男朋友,只想把工作做好,都是在逃避责任。你听得出来吧?”
他当然听得出来。她的托词,她的回避。他却说:“没关系,责任给我来背。你找什么借口都可以,和我在一起。”
人总是在取舍什么,所有事都要拿到天秤两端称出轻重。
然而有些事不应该被分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