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芭芭拉说他长胖了,连翘忽然不适时宜地有种母性满足感。
已经过了两个小时,肚子咕嘟抗议,连翘站在窗前不停看表,猜他又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决定不再等人上来参观她的办公室。
从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把车子开出,想想到底不太放心,打电话过去,响了几声没人接,也不回忙音。连翘心知应该没什么不妥,还是按下重拨。
摸索安全带扣时,视线偏转,公司写字楼门前不甚明亮的位置灯,照出她颇为熟悉的车身。
段瓷倚靠引擎盖站在车外,半仰头望着面前的楼宇上方,瘦长的影子斜投于地面。这个姿势保持很久。连翘替他脖子疼,开车靠过去。“一个人看星星哦?”他回头寻找声音来源,不太确定地望着她的窗口。
“到了怎么不上楼?也不接我电话。”她注意到他手里亮了屏幕的手机。他眼色无波,“想看看你会不会着急。”
连翘之前还是连他和晚餐一起惦记的,现在人已经见到了,她脑子里只有皮塔派,没听出异样,只当他恶作剧,嗔笑道:“还以为你临时有事又来不了了。”
他轻哂一声向她走去,“我说不来就不来,也没一句交待,你不生气?”手扶反光镜倾下身,眼镜几乎撞到她的鼻尖。
连翘没有躲。她想知道他说这种话时,是什么表情。可两张脸靠得那么近,她眼前一片模糊。离得太近,反而更加看不清楚。原来眼睛也是讲最近对焦的。
他追问:“要是没在这儿看见我,你就打算自己开车走了?”
“对啊,”不着痕迹地拉远二人的距离,她莫名其妙地与他对视,“就说让你先回去,我到了会给你电话的。”她又不是找不到他家。
每次爽约于她,她都表现得没有所谓,转个身自有别的节目安排了。他庆幸不会扫她的兴,却也因此深感挫败。她不依赖他,与独立无关,只是清楚他的时间不全属于他自己,进而认为他无法胜任一个合格的情人。可她不知道,有时正是由于她的不在乎,他才没推掉一些非必要的公事。是这种恶性循环,导致今天的局面出现吗?
他为数日的分离苦恼,她却在兴致高昂地准备去美国定居。那她和他的关系算什么?或者自己从来就不在她的考虑之内。
所以她才不需要他任何的交待。
连翘不解他的沉默,只觉得正对着她的两道眸光愈深,吐纳清冷,也不像是要吻下来。指尖在他颊畔摩挲,“你这是在生气吗?”她凑上前,说话时嘴唇与他相触。“我为什么?”他哑声反问,呼吸仍然匀稳。
“因为我不老实……”抚着他颈后粗硬的发茬,连翘主动送上一吻。
她料到琳娜的揭穿会是一个引子,引起段瓷的好奇心,恐怕不需费力,他就能查到她的工作经历。而她一直以来同他打马虎眼,在他起了疑心的时候,她却拒绝他,去为安绍严做一个收尾的项目,他自然不肯甘心。
他的霸道、紧张和自负,是私占秉性作祟,占有欲可以脱离其它一切感情独立存在的一种欲望。希望他能理解,她无法为这种虚荣的欲望,待在他身边。
段瓷的手按在冰冷的车门上,不去碰她,掌心依然汗如涔积。
她在认错,像打破花瓶的猫咪一般,用自己的方式企求原谅。那两片唇软得险欲融化,不带挑逗,不与他纠缠,只在细密辗转间,把浓浓歉意无声递过来。
他收到了,可是消不了气。对这件事,他要怎么原谅?潇洒起身说你有多远走多远?这次他真的火了,不过这不是算账的地方。
捏着她的下巴,结束容易使自己失控的行为,“你是很不老实。”段瓷看一眼方向盘上方硕大的两个仪表,“开得好吗?”
她随他目光回头看看,辞令逊敏:“比牙刷肯定是不行。”说到杨霜,灵感贲现,她突发奇想道:“我们拉队回去吧,你做头车报路况。”
视线在她的五官上逡巡,“好。”拍拍下窗框,段瓷起身欲回自己车里,这时候与她单独待在同一车厢里,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忍住不去掐死她。
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眯起眼打量这辆白色TT。办公时安绍严应该不会开跑车的,可他仿佛见过这车与自己的A8停在一起的画面。
连翘不给他时间回忆,发动车子,领先头车上路。
再晚,店就要打徉了。
一黑一白不同类型的两款奥迪车并驾齐驱,在三环路上飙出诡异风景。
远远已看到餐馆店招,却被一个大红灯拦下,连翘无聊地对并排司机说:“很顽强嘛。”整天被司机接送,偶尔自驾也是慢条斯理的人,竟然跟得上她为食物拼命的速度。
段瓷塞紧耳机,看也不看她,“你这一路跑得挺溜。”盘桥上道,进出主辅路毫不犹豫,没绕一点远。平常接她下班都在晚高峰上,这条路堵得厉害,他是宁可绕远也受不了趴着排队的。他不记得载她走过这条路。
连翘说:“我方向感好。”放下手机,挂档,顶着黄灯踩下油门蹿过了街。段瓷尾随她穿梭在车河中,发现自己对她娴熟的驾技表示漠然,现在就是看到她忽然长出两片翅膀飞起来,他也不会惊讶到哪儿。
营业时间快结束了,店里只有廖廖两桌人用餐,迎宾服务生仍把连翘引至最里面的靠窗位置,体贴地拉开了椅子。
态度熟稔,笑容亲切。
连翘道过谢,点餐,常吃的几样。
“多拿一份酱汁?”服务生已记得她偏重的口味。
段瓷讥诮地半眯了眼,看这小子卯劲讨好他的女人,因一个满意的微笑而乐不可支。心情并不若自己的文章被人众人欣赏时那般得意。
连翘没注意他的小动作,兀自夸奖道:“这儿服务员的记忆力真好。”
他没接这话题,只说:“你倒把这片混得比我还熟。”
连翘只笑不语。
他大概不会猜到,最近她差不多每天下班都开车过来。点一份皮塔派,坐在这张桌前,配着挚爱酱汁,慢慢享受。全麦面饼醇香有咬头,嚼咽美食的同时,抬眼就可以欣赏窗外好景。隔着一条街道的正对面,是他家小区的大门,他回家一定要从这道门开车进去。或许她这样随便的抬眼一望,会看到刚从美国回来的段瓷,就像去的时候一样,毫无前兆的。然后她便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段瓷啊,我梦到你回来……
他慌慌张张怀疑被跟踪的模样,只是想着,她都忍不住都要笑出来。
华灯甫上时,她边吃边在脑中放电影,足待到夜色深沉,满街琉璃碎。
可惜影片中的情节到底没发生。现实是,他回来的那天她早退回家,结果扭伤了脚。
段瓷把盘中大部分食物解决掉,撂了餐具,捧着一杯冰柠檬水解腻。
她仍在忙碌,所有吃的都要沾一点手边成份不明的酱料才入口。面前那盘沙拉简直滤得出油来,她非但不嫌,还浇了两勺浓香四溢的脂质调味汁拌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