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推开病房门,被眼前的一幕逗乐,“嗬,这还当真提前体验起退休生活了?”
安绍严只看她一眼,“嘻皮笑脸的。”低头继续修剪墙角那株丁香,“还舍得回来,一走就热蹄子。你真是去谈生意吗?我可听说买回来不少衣袜鞋帽。”
“大多都是买给小寒的,她还告我状,孩子的人品让你教育得不太好啊。”
安绍严气得发笑,“得,那以后劳您给好好教育吧,我还省了心了。”
“我可管不好,你还是过两年再省心吧。简直都不知道怎么过份好了,帮你打理公司,还要管孩子!拜托你见好就收吧,你再不出院,我就要进来陪你一起住了。”
“老郑不让,说我这病得多住几天去根儿。”
“主要是你年纪不小了,复元能力没有年轻人那么强。”
“刺激病人有罪。”安绍严笑得和蔼,一剪刀裁掉顶端开得正好的那簇花。
“郑医生说的,他问我是不是你女儿,意思不就是你很老?”
“你别理那人,他除了写在病历上的,没一句正经。我说你是我朋友,他不信,我说你是我朋友的女儿,还是不信。我能说什么?”
“女朋友啊。”连翘弯腰拾起花枝,漫不经心道,“我听那些护士都这么说。”
剪刀停下,安绍严微扬两眉。
连翘低头,正巧无视他的表情,闻着尚未枯萎的花瓣,香气浓淡适宜,“这花不错,杀菌。”
“懂得还不少。”
“可能是听我妈说的,记得她挺喜欢花的……”手持花枝坐进沙发里,连翘露出回忆的眼神,“没记错吧?”
“没,夏初很喜欢花,她有一个近千坪的花房,种了很多植物馆里才见得到的花。你总偷溜进去摘花瓣泡水喝,后来被她发现,骂你的时候你还一脸叛逆地瞪着她还口。”
“你这么说我也没印象的。倒是她一直没什么耐心,很容易就骂我。”
“最后还不是把温室里所有有毒的花都换出去了,就怕你误食。”虽然这是连明云的主张。
“那也不能证明她爱我胜过爱花,就连我名字都是花。”话落不自觉摸摸戒指,一时失神。
安绍严留意到那星溢彩流光,在她拈转花朵的手指根部。
“戒指不错。”他在她身边坐下,拖起那只手细看,“以前没见你戴过,上海买的?”
“不然呢?男人送的?”
“别给我布迷魂阵,真不是他送的?”
连翘笑笑,摇头。
若那一巴掌还不够拍散两人之间的牵绊,她的犀冷言词,也足以将一切温情冻结。
圆形美钻更像是一粒冰,寒意凛凛,镶嵌在四瓣花朵的戒托里,由细草状的铂金指环捆在手指上。盛纳它的水晶盒底,刻着这款戒指的名字,Forsythia,连翘。
专属于她的戒指。
段瓷去哪里找到这样的东西送给她呢?
安绍严很想继续装作不关心她与段瓷的事,可是她就坐在他面前,扑簌簌落泪。轻叹一声,抹着她脸颊,“不是说能承受和他分开的难过吗?”
“可是不愿意用这种方式跟他分开。”连翘吸吸鼻子,瞥一眼茶几上的报纸。
“和新尚居的乱子有关?”安绍严顺着她的目光理解,“你知道什么内情吗?”
“原始文件外泄,公司经营与对外公布财务状况有悖,大户重新衡量单股纯资产。有热钱流进来做手,趁机抬拉骗线,新尚居应该是插了内应。”
“段瓷怀疑是你?你有什么动机?”
她苦笑,“我没有动机,可是我有这个能力。而且报表确实是从我这里走出去的。”
安绍严愣了半晌,“你不长脑子的小翘?”
“我一时忽略了,搞事的是苏晓妤。”
“她?”安绍严曾目睹苏晓妤与段瓷亲密相处的片段,喃喃道,“她怎么可能害段瓷?”
连翘疑惑地抬头。
安绍严讶然道:“苏晓妤这么做没有好处。”
“没有好处?起码她成功地让段瓷怀疑到我头上来。相识一场,我真的那么不值得他相信?我很不服气,安绍严……”
“我觉得有什么不对,段瓷没理由这么武断,你别光顾着哭,到底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小翘?”突兀靠进怀里的身子让他一惊。
“好像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不那么难过。”连翘把撑不住的重量分出去,发旋抵着他坚硬的下巴,在他面前永远可以放任自己莫名低落的情绪。
本来是一幕哭戏,她却演得太过,眼泪汹涌止不住。
“好了,不说了。”他抱紧她,再次一无所知地承纳她所有的伤痛。
连翘究竟扛了什么事,他不想再问,只知道她终于要挨不下去了,攀着他如同浮木。
安绍严并不悲哀自己只能在这种时候成为她的依靠,悲哀的是以后再也不能。
辨不出胸腔里哪个器官疼得更甚。
第五十三章
从天使到魔鬼只需一夜,一夜之后一切都物换星移。
段瓷递交辞呈从香港返回的次日,新尚居传媒在停牌一周后复牌,全天牢牢封死跌停板,彻底击碎股民财富之梦。
同天上午,精冶集团对媒体宣布,北三环商业项目32.7亿易主深圳连氏。有关负责人表示,连氏将以全新商业模式,引进全球一线品牌,在此打造一座30万平米的奢华主题商业区。
下午14时,恒迅置业与柏环纳新加坡基金联手,签署首轮融资协议,马来西亚的嘉汇风投与GW资本也参与了本轮融资。消息称此次融资后,柏环纳基金正式加入恒迅置业董事会。另据副总裁连翘女士透露:恒迅将在明年年中进行第二次融资,对象已锁定某国际知名投行,目的是准备2010年三季度在英国上市……
安绍严庆幸一早起床吸入了足够充分的纯氧,这会儿才没有被连串的爆炸性新闻刺激休克。郑医生推门进来查房,安绍严还舍不得将目光从电视里那张明媚的笑脸上移开,只淡淡招呼道:“随便坐。”
此举无疑让医生神色不悦,“见色忘义的东西。”骂了一句,自顾自地坐下来为他检查,笑道:“病人,控制好心速,你不宜有太大情绪波动。”
安绍严只美美称赞:“小翘真是能干。”
郑医生收起听诊器,嘱咐过护士下药,转过身来陪他闲话道:“能不能干我看不出,但她的确很能撑。”
“她是个假把式,”安绍严笑容微苦,“哭起来比小寒还难哄。”
“那是在你面前,你看她对着那些叽哩呱拉的记者,一点不露怯。说实话绍严,我从没见过哪个女孩子像她这么坚强。你很幸运,承认吗?”
“承认。”
“这份坚强有多少是为了你?”
“百分之百。”他早知道病情瞒不过连翘,当然也能将她的伪装悉数看破。安绍严压着胃痛,低骂,“郑旭明你这两面派,既然要站她那边儿,就不能装着别揭穿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