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眼皮弧度淡漠,又有浅浅成份的笑,说不出的神色复杂。
江齐楚浓眉微敛,“是你?”
“你认识我?”他明知故问。
“你不认识我,给我烟?”
他笑笑,在江齐楚身边蹲下,“看你这样好像是犯了瘾,抱个膀蹲着直哆嗦。”递出去那根烟叨进自己嘴里,拉着衣领避风点燃,剩下的一整盒都递给他。
江齐楚犹豫着,取出一根,于指间夹拈,却没有点火。
“你叫……江楚?”
“江齐楚。”
“哦。”
有人进出迪吧,大门开了又合,劲爆的电声骤起骤消,更衬得周遭静默怪异。江齐楚看他一眼,“你一直在里面吗?”
他没正面回答,下巴向身后努努,“小葛也在?”
江齐楚点头,想了想又说:“还有几个,也是你原来的学生。”
他不知为何大笑,鼻子里喷烟,呛出了眼泪来。
江齐楚对那笑容很反感,刚安抚下的烦乱又涌上来,烟杆在掌里攥成团,起身说了句:“我先进去了。”
他还在咳嗽,竖起夹着烟的手掌,摆了摆。
江齐楚走到门前,听见手机响,看着来显很意外,“贺叔?”听下去,一张脸刷地没了血色,挂上电话,原地站了有半分钟,被推门出来的人撞了一下,这才回神,大步跨下台阶。雪水路沿上溜了一脚,顺势冲到出租车前,拽开门钻了进去。
迪吧里正是表演时间,闪灯关掉,照明灯亮起,葛萱向吧台张望,“这可乐买哪儿去了?”江齐楚刚喝了不少,她怕他正巧酒劲儿上来,迷糊的再找不回来了。
大家玩令子的玩令子,看节目的看节目,葛萱不声不响地出了卡座。“哎?你一瘸一拐的干嘛去啊?”有同学要跟着。
被蒋璐拉住,“活这大岁数了,那么没眼力价儿呢!”
那同学挠挠头,“这都醉熏的,谁再撞着她……”
葛萱踮脚在诺大的吧台找了一圈,没有江齐楚的影儿,排队的人再多,这十来分钟也该轮到他了。想想他刚才吵着热,有可能是去外边凉快了。扶着碎灯点缀的走廊墙壁走出来,开门正赶上一辆车急驶而去,卷起泥水,虽不至于溅到几米开外来,葛萱还是下意识地躲了躲。脚踝冷不防吃力,痛得低呼。
迪吧前的大幅广告牌下,咳得正厉害的那个人,听闻呼声,张望过来,一口气摒住,倒把咳嗽止了。
许欢?葛萱心里疑惑这巧合的真实度,撑墙站着,居高临下看他。
许欢咳得胸腔好疼,抬手用力抚了抚,斜眼瞄她,“一副见了活鬼的表情。”
活鬼?那是个什么东西?葛萱看他蜷着的姿势,倒更像怨灵。“你喝多啦?”她以为他蹲这儿吐呢。
他把才抽了两口的烟摁灭,视线放平,看到她一条腿微弓,脚尖虚点地,好笑地说:“穿这么厚底子鞋还让人踩脚了?”话落朝她勾勾手。
葛萱直觉听令,跳过去,看他伸手替自己系鞋带,忙出声阻止,“别系,我故意解开的。脚脖子崴了,鞋带系上勒疼慌。”
抽紧的鞋带又被松开,许欢挽起她裤脚,看见肿得发亮的皮肤,踝骨位置已摸不到明显的骨头轮廓,抬头问她:“刚才跳舞崴的?”
葛萱被他严肃的表情吓到,旱冰场事故不假思索地交待了出来。
35后现代版人鱼王子
许欢当了那么多年运动员,伤筋动骨见得多了,葛萱这情况十有八九是骨折,不知轻重还来蹦迪。叹口气,“这不行,小葛,得去医院拍个片。”站起来扶住她,伸手招辆车过来。
葛萱被塞进车里,犹抱一丝侥幸,“他们说骨折了站不起来。”
许欢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他们是说疼得站不起来。”
葛萱不再说话。靠在椅背上想,这么个小伤,换来许欢凝重担心的表情,简直是因祸得福。缺乏医学概念的她兀自喜悦,居然在这儿也能随随便便碰见许欢……脑中缓缓放着这一晚上的经历,猛地坐直了身子,“啊,江楚呢!”
到了医院,等大夫安排照X光的时间里,葛萱拿了许欢手机狂打电话。江齐楚传呼不回,手机关机,家里电话,仍是没人接听。要不是这会儿腿脚不利索,她都想去他家看个究竟。许欢说看见他离开迪吧时很慌忙,现在又一直不接电话,葛萱的心悬起来,直觉是他家里有事。江齐楚人脉极简单,如果是同学朋友找,怎么也能知会她一声再走。
按捺下不安,给蒋璐打传呼,跟她说自己在医院了。蒋璐一看是许欢号码,立马打了回来,追问她拍完片去哪儿。葛萱说我都这样了,还能去哪儿啊,回家呗。蒋璐说:“欢哥送你回家,让二姨父看见了算怎么回事啊?你们在哪个医院,我现在过去接你。”
许欢去补了个挂号,回来就听葛萱对着手机说在哪个诊室,以为是给家里人打电话,等她收线了才说:“我给你送回去不就得了,还折腾大人跑这一趟。”
大人?葛萱眨眨眼,“是蒋璐。”眉头攒起来,“你要送我回去,我爸就该知道我是在校外崴的了。”倒不怕她爸多想,主要是还有小棠那个精细鬼儿。
许欢问她:“蒋璐教你怎么撒谎了?”
葛萱乖乖答道:“就说在教学楼前那大理石台阶上滑倒了。”说完又觉得不妥,如果真是在学校伤到,也不可能是蒋璐送她回去,一般说来应该是江齐楚才对。仰头看许欢,期待他能给自己编个更合理的借口。他却只是噗哧一笑,扶她起来去放射科。
她不依赖他,自己跳啊跳的。许欢看她那高跟鞋,不放心,一手揽着她,另一只手拿了手机传蒋璐,告诉她不用来了。蒋璐当然是不愿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把刚才唬葛萱的那番话又搬了出来。但是许欢没那么多顾虑,神色自若道:“我就说是我骑摩托车给她撞的。”如此这般又交待了一通。蒋璐罗罗嗦嗦半天,终究不是许欢的对手,没争到自己要的结果,怏怏挂了电话。
葛萱佩服地望着撒谎不打草稿的许老师,“没影儿的事张嘴就来,讲得跟真的似的。”
许欢合起手机,用天线戳戳她额头,“我这是来时候在车里构思了半天的情节。”
葛萱偷笑,“你这句也是撒谎。”
许欢可服气了,“自己不行事儿,给人拆台倒是一个顶俩。”
值班大夫给葛萱照了X光,拿着造影片回到急诊室,说:“炸了个纹儿。”
葛萱正对着光上下左右翻看那张片子,一听这话,几乎当场昏过去。
许欢昂着下巴,眼仁向下斜睇着她,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怎样?”夺过片子,看着裸骨上方清晰的裂纹,问大夫,“得打石膏吗?”
大夫点头,“你看这多悬就摔到关节上了?不固定的话,再碰着就危险了。”
葛萱这下才知道害怕了,“危险……是能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