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见放(出书版)(49)
“你小时候十冬腊月跟丛庆庆在江上滑冰一玩一天都不冷,这会儿陪我吹点儿风这么大意见。”
“不是意见,是真冷。”
“心冷吧?”我笑得更冷。
“心热乎着呢。”他凑过来亲我一下,起身从背包里掏出瓶水,“喝不喝?”
我摇摇头:“你怎么想到来这儿玩?”
“妈的,这点儿热气全散了。”他灌了水把瓶子丢到一边又钻回来,“没怎么想,放假了出来玩呗。正好有票。”
“正好?你这票啥时候买的?”早上,我咋就不信呢。我还奇怪他去送人背这么大个书包干什么,车上一看包里那些吃的都是昨儿在超市买的,他向来爱吃零嘴儿,买的时候我也没多想,合着等在这儿给我惊喜哪。“哦~~我说杨毅她们说要来北京怎么没来呢。”
“你真鬼的溜儿。”他很佩服地看着我。
“没你鬼,你装人吃鬼。”我对后知后觉这种事顶厌恶。
“气什么。也就我能骗得了你,再说我又不能真骗你什么。”
“骗走好多了。”我喃喃得自己都听不清。季风只当我在骂他,嘻嘻笑了躺下去,把我手机调出MP3来听,美美地晃着头跟着曲哼哼。真奇怪,唱歌跑调的人为什么识谱呢?我不知道昨天他那支曲子吹没吹走音儿,但是真好听,季风如果不是个跑调大王就是个作曲家。
“我没说我识谱,我会唱的就会吹。”他完全不介意我的讽刺,很自信,“还有我唱歌也不跑调。”
后边那半句就略了。有着原音比较他的歌声简直不堪入耳,我抢过手机关掉:“别给我弄没电了。”
他心知真正原因,故意不停止歌声,唱了一会儿找不着调了,换成昨天那首口琴曲,他说这叫梦中的婚礼,手交叉放着脑后仰望顶棚,啦啦啦,屋外海风吹海浪,哗哗哗,浪打在岩石上,啪啪啪,风从木板缝里钻进来,沙沙沙……
去大连玩那次也是住的这种小木屋,季雪他老公先打电话预订了,据说已算最高档的,仍是连最普通旅馆的标配都赶不上,幸好够大,六个人全能住进去,我们现在住这个,再来一个人都有点伸不开腿,于一翅膀他们俩那坨儿可都不比季风小到哪去。那天的海风可以用呼啸来形容,我整夜都在祈祷房盖被掀翻,这样就能躺着看星星。睡觉是不可能了,我没有时蕾那么神,那几个精力过剩的吱哇叫唤砸了一宿九牌,完全影响不着这只猫,一觉接一觉地睡得那个香。天一亮季风和翅膀出去劫海货,回来贪鲜拿开水一过就吃,把我吃得连吐带泻,于一也拉了一宿,憔悴着脸骂人。翅膀不认罪:我们几个吃了怎么没事。季风则万分悔意地围着我打转,急得眉毛直掉:这胃里东西都吐出来了怎么还吐啊!
于一是把铁锹,第二天喝点粥元气神儿就回来了。我整个人都折腾变型了,到底去医院打了针点滴,傍晚上才缓过劲儿,坐在沙子上看他们几个赶退潮捡小螃蟹。季风被螃蟹夹了,十分粗鲁地把钳脚掰下来,举着残疾蟹在海风中狂笑,另一只手指头肿得水萝卜一样……可傻个家伙了。本来就没力气,笑得我差点没昏过去。
“哎?”
“你知道翅膀……”我一开口他也正扭头看我,“你先说。”我才说了一个字儿他又说,“还是我先说吧。”想了想又说,“我还是不说了。你说吧。”
“什么毛病?”我这就是嘴慢点儿,一会儿功夫他恨不得七十二变,“你到底说不说?”
“不说,说了容易引起不必要误会。”他这就相当于都说出来了。
我撇嘴:“翅膀肯定不能光让你亲我那么简单。”不是霸王硬上弓就是生米做成饭,教出好的来还叫翅膀吗?
季风听了很头疼:“你最是什么都敢说。”一个翻身压上了我,“那就别怪朕什么都敢做了。”
我眼睛里已经有了恐慌神色:“你死沉死沉的别压我!”他都快赶上两个我沉了。
他哼一声:“我是吓唬不着你了。”肘支在我颈子两侧撑起体重,双手托腮专注地看我,“自己开车来就好了,玩到几点都能回市里去住。”
“这不是也挺好吗?”我捉着他一只手腕,却捉不住一点真实感。
“我怕你在这儿住又来病。”
“那是吃海鲜吃的。”
“就这么说定了,回去考驾照,我买车你买房子。”
他到底听没听人说话!“我买不买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买房子咱俩结婚住哪?”
“我买的房子我自己住。”
“那我买的车让你开。”
“我不开,不认道儿。”
“好,我天天拉你上下班。”
“你快死了开车这条心吧季风。”就某些人的方向感而言,奔着秦皇岛来可能会把我带到曾母暗沙去。
“你乖~~”他低头吻了吻我凉凉的唇,“房子我也给你买。”
“我自己的房子我自己买,女人应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两口子吵架也有地儿去,不至于回娘家让爸妈担心。”
“就不能想点儿好的?”
“是你想的太好了。”
“想好点儿不行吗?”他垂下一只手,以指腹描着我的眉骨,如锥的目光有着不多见的宁和,还有心疼,“你总是把什么都想得很周全,事事想到最坏,不辛苦吗?这么多年。”
我想我是愿意用十年换他这刻的眼神,但是我的回答却迟疑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是我未曾遭受过的不顺利,回想起来头很疼,空间和时间不按逻辑的组合,一日间天堂到地狱地漫长,因为什么都不在预料中。
“愿意嫁给我吗丛家?”
“……”一连串的意外,最大不过眼前这个,“你是认真的吗?”
讨打的话只换来他一笑,压力骤减,他躺回自己枕头上,和我平排,肩膀挨着肩膀,声音一字传递过来:“丛家你精明得让人哆嗦。”
他才让人哆嗦,我呆呆地瞪着他刚笑过的地方。我认识了他一辈子,他是人格分裂才会有这样的笑容,简直像海妖上身。“能跟我说说小藻儿吗?”这是我刚才就想问的事,“你能装不认识她,为什么还和她在一起?”
“因为是你让她来的。”
侧过头看他,已不是记忆里一碗凉水看到底的那个孩子,只是披着那张孩子的皮,骗了杨毅骗了我骗了所有人……
我又想起近来于一常会说:告诉老四就行了,他知道怎么办。
翅膀也会不经意地点着:真当四儿傻哪,比你俩心眼儿加一起都够用。
时蕾偶尔感到迷惑:季风现在一天想什么呢,他是不是学得跟翅膀一样了?
也许不是所有人,也许只是离他最近的人。
钱程跟我讲过焦距,他说被拍摄物离镜头的距离最关键,远了当然没法看清,但是太近还不如远,远起码能看见轮廓,近了就是一片模糊。这叫什么?过犹不及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