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阳,我不怪你,是我的错。我把你错认作了她,原来并不是只要还是那个人,就会还是那颗心……
息阳,为什么你不直接向我提出要求无条件释放赫连越,我会答应的,我连放你走,也会答应。因为她死去的那一天,在我心里留了一个影子,即使她永远不回来了,我也不会觉得孤独……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浑身僵直如坠冰窟不能动弹,只觉得一颗心揪着痛,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掐过,几乎连呼吸都不能自己,喉间处塞了一团乱麻让我哽咽而不能出声,他的话一字一句敲打着我,不留余地,不遗余力。
“你……不爱我了么?”艰难地吐出这句话,是我心头仅存的侥幸。
夜风中他稍稍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说:“爱?很美好的一个字,可惜你和我,都不配……”
我双手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心脏处的压迫感越来越甚,他这句话就好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我这不堪重负的心。我不配……去爱?那我们的一夜缠绵算什么?我主动上了囚车也变成了是一种预谋?很好,慕程,你真的很好……
泪水夺眶而出,却难以洗去心底压抑已久的酸楚伤痛。
慕程,这算是……丢弃我了,是吗?
你终究,没有相信我……
我站起来,头昏昏沉沉的,蓦地一晃神,险些摔倒。
快步走过来的宣舞眼急手快地一把扶着我,我再也支持不住软绵绵地倒在她怀里,只听得她吃惊地叫着我的名字:“息阳姑娘你怎么了,王爷,青昭,你们快来……”
“没什么,宣舞,我只是累了。”
是的,我累了。
本来,我该在二八年华出嫁,相夫教子,夏日在阴凉的庭院里吃着冰镇西瓜,冬天在厅堂里与家人围炉而坐喝着温好的热酒,我本该明眸善睐快乐无忧,得天独厚地受父母兄弟疼爱……谁愿意去费尽心思总算计别人,谁愿意自己独自一个人筹谋忧心?慕程焉知我就不害怕不心痛?我不愿坐以待毙尘束手被擒,我是忘了过去,为了自己把他推向未知的危险,可是我可以选择吗?
我不带他入局,白芷一样会借我诱他中伏;我不要挟白芷,她一样有办法拿我去交换赫连越。而我想彻底摆脱赫连越,难于登天,他个性那样极端的人,若不是死了心,还不知道会出怎样的事来。
而白芷尚且欠我的,我还没拿到……
慕程,你怎么就不信我?
第九十一章 青林旧梦 1
我浑身冰冷,抱着被子蜷成一团,昏昏沉沉地不知道睡了多久。
身子像散了架一样,直到冰凉的巾布搁在我额上,滚烫的额头得以舒缓,我的意识才渐渐回归,睁开眼睛,看见床头坐着一脸焦虑的宣舞,她一看我醒了,马上叫道:“王爷铉,姑娘醒了!”
青昭在船舱门口没有进来,他问宣舞:“姑娘还好么?热度退了没有?”
“还是烧得很,你把煮好的白粥舀—碗进来。”宣舞说。
青昭应了—声,“白铉已经下船去请大夫了,你陪姑娘说说话,不要让她睡过去了。”
大夫上船后给我把了脉开了方子,叮嘱了几句说是不要让病人郁结于心之娄的话就走了。我迷糊地喝了点粥,再喝了一碗药,又重新睡过去。
他没有来看过我一眼。
第二天中午时,我的烧退了。然而身上的酸痛还没褪去,于是又蒙着被子睡了一觉,睁开双眼一看我已经身处在一处客栈,而坐着我身旁的人竟是身穿白色常服姿态潇洒妖娆的星南。
“他呢?”我的心荒凉一片,像被寒风吹彻。
“走了。”星南把手搁我额上,皱着眉说道。
我凄凉而自嘲地一笑,“司南,你说,我是不是活该?”
星南握着我的手,桃花眼滤去浮光只余暖暖的微笑,坚定而温和地说:“你是我姐,你怎么做都不过分,都没有错。”
“可是,”我哽咽着,红了眼眶,“他不要我了。”
星南缓缓把我带入怀中,沉着地拍着我的背,我终于忍不住趴在他肩头放声大哭。
“白芷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我渐渐收起哭声,抹去眼泪问:“她说什么?”
“她说她错了,该被下蛊的人是他,不是你。”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取出一个手学掌般大小有许多细孔的银质盒子,啪的一声打开精细的小锁,里面是一只浑身青黑发亮的蛊虫。
吕思清说对了,在我大脑里的不是什么金针,而是西戎传说中消失已久的无心蛊。
星南带着天机密卫助烈火教和赫连越突破慕程的包围,他直接挟持着昏迷的赫连越逼迫白芷交出母蛊,白芷虽然惊讶于星南的出现以及一直欺骗我的谎言被识破,但还是毫不犹豫地交出了母蛊。她对星南说:“你知道么?这两年最不好受的人是我,不是她!”为了能留在赫连越的身边,她不得不每天见着自己的男人对另一个女人神魂颠倒极尽宠爱,她总觉得危机四伏而夜不能寐,每一天都是折磨而不是快乐。
“还有一样东西呢?”我问星南,他从怀里取出一样物事给我,说:“赫连越已经平安到了安城,这是白芷让人昨日送回的,你要对赫连越说的那句话,我也一并转达了。”他着我一脸神伤,揽过我的肩安慰道:“没事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揉揉红肿的眼睛,点点头。
是的,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的心事都了结了,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寒梅玉雪匕首,上面的白玉晶莹透润。
司马家这把匕首从来只会插在所爱之上的心上,第一刀,已剌入了慕程的心。
而梅子嫣的哑奴,再也回不来了。
星南把我带回青林山那天,天气骤寒,但此时尚未冬至,寒气尚不算彻骨。一路上山,看着那些将坠未坠的黄叶飘摇欲坠,心里总有说不出的凄凉。偶见枝头上晶莹的积雪,便会想起他幽暗眸光浮起的点点冰雪,想起他凉薄的目光陌生地扣扫过我的脸庞……
青砖绿瓦,屋宇延绵,栽站在扶风书院高高挂起的匾额下,心里忐忑不安。星南伸手去拍铜环,我一手拦住他,小声道:“我来。”说着用力拍打了几下铜环,很快,门略吱地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一双鬼灵精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拖长着声音故作老成地问:“谁呀——”
星南不满地咳嗽一声,“墨疑你这个小鬼,瞪大你的牛眼睛看看谁回来了?!”
“少爷你回来了,”认出他的声音,墨疑笑着把门打开,“夫子昨天才在念叼你究竟到哪里放羊去了,这位——”
他的笑容在见到我的那一瞬完全僵住了,我摸摸自己的脸,很干净啊……
忽然他一个转身向着里面奔去,大喊:“姑姑没有死,姑姑回来了——”那声音在书院里回荡开去,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和淡淡的悲伤,我立在门口,满心感触,鼻子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