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啊,在里头。”
“哦好,谢谢谢谢。”
韩照抬头,
看见外屋掀门帘进来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农妇形象,肩上背着手里提着都是东西,
一进来望见坐在床边的韩照,一怔,好像还受了点惊吓,这样的人物怎么出现在这样乱糟糟的房间里……再一转眼,看见夏又了,这才好似惊吓也忘了,“夏又!”肩上手上的东西忙全放下,疾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上下看上下摸啊,“傻孩子,我的傻孩子啊……”哭起来。
还有谁,陈妈呗。夏先生终于遣她来看看夏又了,尽管来时已得知她怀了孕,可这真真儿看见了……还是完全过不得,你说这孩子命咋就这样的苦!怀的是谁的,哪个又知道?好吧,既然不想打掉,你留在家里边儿藏着养啊,偏偏又要把她一个人送到这孤苦伶仃的地方,好像,眼不见为净……
陈妈抱着她越哭越伤心,可也不敢多嘴一个字,这不旁边还坐着一个人吗,是谁也不知道……
“陈妈,你来了。”
她倒笑,所以这就格外叫陈妈更心疼,
抹她的脸,“怎么又瘦了呢,”
韩照心想,这还瘦了?
陈妈忙又返回她那堆东西跟前,提过来一个旅行袋往桌上一放,着急打开,拿出来,是吃的,拿出来,还是吃的,拿出来,全是吃的!
“喏,你最喜欢吃的板栗酥,你最喜欢吃的卤鸭子,你最喜欢吃的水煮花生……”她喜欢吃好多东西哦……
事实是,她确实喜欢吃,直往嘴巴里塞,愣像几辈子没吃了,想疯了……
陈妈也没歇着,
站后头给她梳辫子,
“头发又长长了,你又梳不清楚,明天还是给你剪一点……”
夏又嘴巴里包得满满的,哪里管她怎么梳头,
其实,韩照觉得陈妈手有点重,她那么抓住她的头发会有点疼,但是小孕妇一点无觉,她光顾着吃,眼睛绽放出的光彩……韩照起身绕床那头,弯腰,单手从她那堆起来的牛奶箱子里捞起一盒牛奶拿了过来,双手给她按上吸管递给她,却是温和地看向陈妈,
“您是……”
“哦,我是夏又的姨奶。”这是来前儿就被交代好的说辞,还有许多交代陈妈谨记在心:不多话,不僭越,不好奇不该好奇的,不过问不该过问的。只一条做好,照顾好夏又的生活就行,至于她干什么、和谁交往,千万别干涉……
比如这个出现在夏又房间的男人是谁,陈妈就不敢问,如果不是他主动找自己说话,她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
“您们是哪里人,”
“弘农。”
“夏又她,一个人?”
“嗯。”
“她父母呢,”
“死了。”
“那她这肚子……”
妇人微垂下头,“害的……”
虽然心里也有过她或许是被侵犯了才怀上的猜想,可真当被证实……韩照心里头还是非常不舒服起来,这样个人儿,什么样的畜生!……
“她是不是脑子……”
妇人又点点头,
“是有点傻,从小就这样,”说着说着,是真触动心疼,陈妈又哭起来,“又又可怜啊,生下来就没人疼,命运又这样……”
始终,夏又都在吃,
她真的很能吃,
韩照抓住了她又要去捞鸭脖子的手,“不能吃了!”
夏又不愿意,跟他扭呢,
韩照发了点狠,把她的手拽过来,“吃撑着了,你一会儿不难受啊!”
夏又非要把手抽回来,
陈妈也被他突然动手搞慌了,“别,叫她吃,她能吃……”
“可这么吃下去……”韩照刚想训她几句不能这么纵着夏又,
一看,陈妈也是惊慌失措的样子,夏又也是又受惊吓又厌烦他的样子……韩照松了手,转身就走!
他这是干嘛呢,怎么管她头上去了?真是疯了!
☆、2.39
是有点疯。韩照忍着几天不去想她,结果……再见,是那样个场景,韩照勃然大怒!
事儿重头说。
时人好昆曲,不是附庸风雅,是一种文化积淀。千年来。贵族们的耳朵被修炼得炉火纯青:歌时小嗓吟唱婀娜,舞时身段扭摆委婉,还有那半文半白的长短句,让人听得半懂不懂,充满了未知的诱惑,恰到好处展现艺术与现实“隔”的境界。
天下最好的听曲儿处当然在大紫阳宫,但是华丽非凡的凰飞阁又是几人能被奉为座上宾的?不过这样说来,京城还有几处戏台也是常人无法享其美妙的,“三聚会”之一,薛愿夫人组织的“社戏”即其中首贵。
薛愿祖上一直是执掌宗庙礼仪的皇庭家臣,所以她家祖宅就建在太庙旁。
太庙自然宏达。按古制。凡“太”字在前的都与皇帝有直接联系,比如太上皇、太后、太子;太师,太傅,太保。太庙显然是皇帝为祭拜祖先营建的庙宇。
庙一般盖在殿前,表示尊重先祖。前儿也提过,帝都筑制,左祖右社,大紫阳宫,出午门面南,左手太庙,右手社稷坛。面南尊左,将太庙设置与此符合祖制。皇帝在此祭奠祖宗,表明自己血脉正宗。
薛愿家在太庙旁,所以说起来,她家风水还位于大紫阳宫之上,这是她家戏园子“贵”其一。
其二,
角儿正。选段稀有。
这是历来留下来的规矩:
一些唱过大紫阳宫凰飞阁的名家,祖上有制:给皇上表演过的,至此应该是绝唱。唯皇家闻。也就是说,原则上,不能再在任何地方表演此选段。但是,这个“原则上”就只有一个例外:上“薛太常寺”的台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因为薛家地位特殊,更确切讲,她家地段特殊,谁叫太庙周遭皇亲贵戚都不能建牙开府。唯薛独此一家!
所以,现在可以理解薛愿的“社戏”贵贵在何处了吧:戏台子所处地段贵;唱段珍贵稀有,有些只有皇家能听的,天下谁都不敢请来唱的,她家敢!
这天,薛府又是热闹非凡。
只要她家办“社戏”这天,小阳道这条主干道不成文地一股南至北车道就会被禁行,专供贵宾车辆通行。
此时,夏又还是侧背着她的小靠椅、一手提木盒一手抱小板凳,坐在一辆宾利里,前往薛府。
这可不像上次。她买了门票进来看戏的,
她是被明芳看中擦鞋调色的功夫,特别引荐给薛愿及一众贵妇小姐,带了来展现她“调色奇功”的。
夏又行头没变,
还是一条运动长裤,有个小圆肚子嘛,穿橡皮筋的裤子舒服。
上头一件简单的白衬衣,关键是还扎进运动裤里,这样她蹲、趴都方便。
外头还是那件宽大的像超市发的夹克外套,敞着,又挡风,内袋她也好收钱。
长发剪短了些,陈妈来第二天就剪了,就是齐肩,今天是陈妈给她扎的马尾,清楚多了,显出脸庞。不熟悉她的人发觉不出来,陈妈有感受,这回仔细看夏又,竟然感觉惊心动魄,五官还是那样的五官,但是灵气逼人!……说不上来怎么会这样,陈妈是给她好好洗脸时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