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点,隋阳和景桩儿果然准时来了。
许趣在“考勤本儿”上潇洒一勾,看都不看那俩人,走了。叶行远已经先行一步。
景桩过来一手拿起那本儿瞧了瞧,轻笑了声儿。手一松,小本儿轻浮耷拉在桌沿儿。
两个人走,两个人来,冒冒一直谁也没看,就着迷地盯着她怀里的吴嘎,想象着她长出狼一样锋利的爪———
隋阳站在床边也看着这孩子,没出声儿。
冒冒抬头看他,
“隋阳,抱抱。”说完,她抱着孩子向床里缩了缩,腾出个地儿。
隋阳也没二话,外套一脱,鞋一蹬,坐到床上来,舒适地倚靠在床背上,张开双手从后面抱住她。抱住的同时,冒冒松了口气,好像回到久远前的港湾———她又把孩子稍举起来给景桩,“桩儿,抱抱。”
桩儿站在床边迟迟没有伸手,就是望着孩子发愣。
“桩儿,”冒冒把孩子举更高,
桩儿慢慢伸出了手,接过孩子,那样小心,那样痉情,
冒冒完全靠在隋阳怀里,又朝桩儿伸出了自己的双手,那戚戚的眼睛———
桩儿抱着孩子慢慢转身坐了下来,向后倒,靠进了她的怀里,冒冒把他紧紧搂住———
这是一个怎样的画面?
三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从前,
多少个夜晚,
多少个清冷的夜晚,
在三元里那个地板吱吱呀呀的老房子里,三个人就是这样依偎着胡闹,依偎着说话,就算吵架,什么伤人的话都说出口了,依然,这样依偎着。隋阳抱着冒冒,咬她的脖子,双手伸进衣服里放在她的肚子上,取暖;冒冒抱着桩儿,手环过脖子压在他的锁骨上,紧紧地;桩儿仰着头说,我们以后要有孩子了,我就抱着,她会爬了,就叫她从我头上爬过去先钻你怀里,再钻隋阳怀里———
一切,一切,好像就在昨天,就在眼前——
冒冒轻叹了口气,“好像做梦——”
一句话硬是逼得前后两个男儿眼通红,
隋阳仍然把手伸进了她衣内,贴着她的肚子,小口地咬她的脖子,——冒冒感觉到热热的湿润流进脖子里,——
桩儿抱着孩子蜷缩起身体,
“文正,世上没有后悔药吃了。”桩儿话音里象在哭,
冒冒抱着他摇了摇他,“我在戒毒所里,你们去哪儿了呀!”冒冒也在哭,完全无助,完全一个无助的孩子,好像这一句问压在心底了这么多年,终于问出来了,终于问出来了,———
冒冒又仰起头去看隋阳,“隋阳,隋阳,我想你,我想你,你说我在里面乖乖听话,呆三天,就来接我,———他们打我,我喊你,我喊你,我做梦都在喊你,————隋阳,我想你,我好想你———”
隋阳已经泣不成声,头埋进她的肩头———一个男人,一生最切肤的悔痛哇!
冒冒一手向上框住了隋阳的脖子,一手摸着桩儿的头,不住亲吻他的头顶,
“咱们都要好好的,都要好好的,好好做人,好好过日子———”
作为一个平凡的女人,她把多少个第一次,且唯一,给了这两个男人,
这两个男人,陪着她接近十载,完全走过了她最花季的小半辈子,承载着她对整个人生的梦想,
许冒冒其实是个很专情的孩子,很专情,很专情,曾经,她真以为他们三个人,还有他们的孩子,能这样依偎一辈子,就像桩儿说的,我们的孩子爬过我的头顶,先钻进你的怀里,再钻进隋阳的怀里———
冒冒此时抱着他们哭着想,事实上,也真正直到此刻,她才敢想到这儿:
这两个人呀,你们不知道,当初,我给了你们什么!我的一生啊———
只是,再刻骨铭心,都已经过去了,咱们只能往前看,勇敢地往前看!
隋阳小心抱着吴嘎把她送回保育室去时,桩儿一直维持着蜷缩的姿态窝在冒冒的怀里,冒冒有些出神地轻轻摸着他的发,望着一个点,发呆。
屋子里很祥和。
可是,
当隋阳送过孩子回来,———隋阳站在门口,那样惊惶!!完全失魂落魄般———把冒冒跟桩儿真的吓着了!
“怎么了?隋阳,”
桩儿坐起了身,冒冒蹙起了眉头,
隋阳望了眼冒冒,又看向桩儿,人好像在啜,一口气上不来,
“我,我好像看见许魇了。”
“什么!!!!”景桩儿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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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男孩儿间的情意,有一味就叫忠诚。这是一种仰视的情感。正如隋阳、景桩儿之于许魇。
许魇是一匹真正的狼。而且是一匹独狼。
他可以为了内心的一个小小的需求去冒险,也可以为了精神的高贵选择死亡。
听说狼的威风其实在于它们的尾巴。狼群中地位高的狼总是高高地翘着尾巴,地位低的狼总是把尾巴低低地夹在两腿之间。为群狼出去打探猎物的狼,不光要肩负起为整个狼群负责的使命,而且还必须具有冒险精神。所以,这样的狼在很多时候其实就是独狼。许魇绝对属于这类“尾巴总是高高翘起”的孤傲独狼。
独狼勇敢、睿智、具有超凡的本领。它找到目标后把嘴插入地缝,发出一声低缓嘶哑的嗥叫,狼群听到它的这种叫声后便马上汇聚过来。而如果独狼在外遇到危险,便只能独自解决;解决了危险,它便能归队,若解决不了,它便命殁荒野。所以说,独狼是狼中间的敢死队员。男孩儿们多少年的并肩“拼杀”清清楚楚看出,许魇就是这匹领头的独狼!
所以,可想,隋阳、景桩儿对许魇有着何等的“忠诚”。细究起来,隋阳、景桩儿天生就不是会一生牵扯“儿女情长”的“情种”类男子,他们有血性,有大志,更适合乱世中“舍得一身剐”“义薄云天”在纯雄性的世界为自己“杀”出一番天地!
事实,要不是许文正是许魇珍视的幼妹,隋阳、景桩儿不会跟她纠缠这样深。他们的世界里,可以没有“爱情”,“建功立业”或许才是一生为之倾命的目标。女人,可有可无。这就直接造成年少的隋阳、景桩儿不会去珍视许文正,他们血液中保有的只是“不计一切后果”的“拼杀”———
但他们敬重许魇。也许,许魇的本性比他们更接近狼。他们羡慕这份“更接近”。狼对大自然中的一些同类是充满友爱,总是不动声色地关心着它们的。比如狼在食取猎物时,总要把一些骨头、皮肉和残渣剩屑留在路边,那些在寒冬或陷入无助境地的狐狸、秃鹫、鹰、乌鸦等,往往会把狼留下的这些东西作为救命的稻草。
许魇即是如此,他对幼妹貌似不浓烈的护爱往往叫一旁的隋阳、景桩儿心生暖意,也想学着他这样去维护一个人,疼惜一个人。可惜,他们没有许魇的耐心,以及那份坚守的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