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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骗(68)

作者:松子茶 阅读记录

祈妄接过了那几张薄薄的纸,当看清纸上一行一行的报告,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那上面是他十四岁到如今的所有经历。

像一份简洁明晰的履历表,甚至比他自己的回忆还要井井有条。

但这份履历,却不是光鲜亮丽的求职,而是劣迹斑斑的过往。

裴照轻声说,“你是十三岁流浪来C市的,无父无母,一直在打黑工,用假身份证工作,一直到十五岁才因为持刀入室抢劫被扭送警局。随后你被移交给福利机构抚养,福利院给你办理了上学的手续,你却还是时常逃课,好几次打架斗殴被记过,跟同学关系也一般。”

“你的成绩倒是还不错,渐渐跟上了学校的进度,到高中的时候已经名列前茅。如果你好好学习,不再混迹于街头,现在应该在名牌大学里念书。可偏偏就在高考之前,你又跟人发生冲突,把人打伤住院,如果不是对方出具了谅解书,使你免于刑事责任,祁先生,你现在可能要在监狱里服刑了。”

裴照说到这里,神色也逐渐冷下去。

其实他考虑过不要去棒打鸳鸯,就让喻年顺其自然地经营这年少的一份初恋。

即使对方可能看上喻年的财富,地位,但人在世上,谁又能免俗呢。

就算门不当户不对,只要家世清白,不对喻年造成伤害,他也不想去当这个恶人。

更何况青春期的恋爱总是不会太长久,喻年现在喜欢得头脑发热,真的时间久了,很可能就厌倦了。

他并不怕喻年在爱情里吃一点苦头,反正有他跟喻心梨保驾护航,顶多是哭几次鼻子,重头再来。

可是随着喻心梨把这一叠资料甩在他面前,他却改变了想法。

他可以允许喻年因为爱情伤心,却不能接受喻年身边的人是这样一个危险分子,如此的心术不正,乖张暴力。

他对祈妄说,“短短几年,你几次被警局拘留,虽然没有留下刑事案底,可是违法记录却不少。而你十三岁之前到底是在哪里长大的,有过怎样的经历,培养成了什么性格,我们都一无所知,这一段似乎是一片空白,当初你被警局抓住,也始终不肯松口,只说自己是孤儿。我们也无意探究了,但祁先生,请你置身处地想一想,哪一个家长能允许自己的孩子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呢?”

祈妄慢慢握紧了手。

那薄薄的几页纸如此沉重,边缘又这样锋利,割破了他的手。

他的一丝血迹渗在了纸张上,把纸张边缘晕出一个红色的点。

他这阴暗肮脏的过去,就这样被摊开在了桌面上。

他其实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幕,却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上天许他一丝侥幸,让他在喻年的家人面前留有一点体面。

可是没用。

他从来没有被命运眷顾过。

出生在肮脏的土地上,被卑劣的人抚养长大,又为了生计四处流浪,最终长成现在这样一个不堪的人。

他曾经因为生活犯下的错误,如今化作一柄尖锐的刺刀,牢牢地扎在了他的胸口。

那些白纸黑字,无一不彰显着他过去的丑陋。

他是在睡在过桥洞里,与野狗做伴的人。

他长大的地方,充斥着暴力,辱骂,甚至犯罪。

他去过工地,背过水泥,用一张假身份证和高出同龄人的身材伪装成十六岁,最后又因为无知,持刀去威胁拖欠他工资的老板。

这桩桩件件。

如果真要为自己开脱,似乎都有一点苦难的缘由。

可是面对喻年的家人,他无力辩解。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是贫瘠的土地上长出来的一颗粗糙的树。

崎岖,难看,无人理会,却靠着一点天生的雨露,艰难地长出了枝桠,努力把自己伪装成普通的样子。

可就像裴照说的,换位思考,他也不会允许喻年跟他这样一个人在一起。

第44章 焚为灰烬

桌上的茶彻底冷了。

祈妄将手中的资料重新放好,不再往上看一眼。

他问裴照,“你们已经把这个交给喻年了吗?”

可是出乎他意料,裴照却摇了摇头。

裴照叹了口气,看向窗外。

他的手指抚着杯子的镀金把手,微微粗糙的表面划过他的指腹,让人心浮气躁。

其实他不必与祈妄说这么多的。

在来见祈妄以前,他对祈妄的了解都来自于秘书收集的资料。

狠辣,凉薄,心机深重,是个处心积虑把喻年哄得晕头转向的小人。

这就是祈妄原先留给他的印象。

但真的见到了祈妄本人,却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这个生长在泥潭里的年轻人,却有一双干净深邃的眼睛。

这让他心里的厌恶稍微淡了淡。

他抬手按了按鼻梁,有些疲惫。

“这么说吧,我是喻年的哥哥,我希望我的弟弟从一段不值得的恋爱里挣脱,可我又不舍得他真的受伤。”

他看向祈妄,眼神里浮现出深深的无奈,“如果我把这些资料给了喻年,他得有多难过啊。”

而他又怎么舍得喻年真的伤心。

他说,“喻年才十八岁,失恋对他并不可怕,但如果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认清过你,对你毫不了解,他爱上的人并不清白,甚至是法律意义上的……坏人,他该有多绝望。”

这就是他作为一个哥哥的立场。

就像现在如果有人告诉他,与他朝夕相处的喻心梨,其实有另一副面孔,即使他已经历经世事,还是会承受不住。

想到这儿,裴照转头也看了喻心梨一眼。

喻心梨的脸冷若冰霜,却一直克制着没有开口。

如果让喻心梨来处理,根本不会有这场谈话,是裴照坚持想见一见祈妄,他想亲眼看看,他那个宝贝弟弟喜欢上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可就算是喻心梨,挣扎许久,她都没有武断去跟喻年捅破真相,让他亲自看看这薄薄的几页纸上记录。

水滴渐渐凝在窗玻璃上,又顺着玻璃滑落,像是千疮百孔的一张画。

裴照对祈妄说,“祁先生,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们作为家长的心,我希望喻年跟你分手,希望你拒绝他,但说来可笑,我又不希望他知道你的这些过往。

我希望喻年以为,他只是遇见了一个不够坚定的爱人,屈服于权势,因为糖衣炮弹就甩了他。他会伤心,但这伤心只是他人生里的一点小波折。过一阵子他就能修复好自己的痛苦,开展新的生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祈妄当然能理解。

他在这粗糙冷硬的生活里摸爬滚打,怎么听不出旁人话语下的意思。

他想,喻年确实有一双负责体贴的哥哥姐姐,恨不得把喻年永远庇护在羽翼之下,处心积虑不让这孩子受一点委屈。

以至于他甚至能从中得到一点安慰。

这很好,他想,原来喻年不是什么家道中落的小可怜,他是出生在富有之乡的小王子,被星月温柔地照耀,睡在繁花绸缎堆成的锦被内,永远不知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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