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无恙就是在这时回到别墅的。
连续迁跃,他身上还穿着最后一个世界的军服。上衣在收尾时被绞进了炮火中,只剩下一件黑色的短袖衫,贴身的布料被悍利结实的胸肌撑得略显薄透。
他站在院门外没进来,只久久望着屋内的灯火。
他在灯塔并不是没有休憩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家。只是从前每次迁跃回归时,他沿途看过万家灯火,闻过百家饭香,走到自家门口时,看到的却是寂冷空旷。
所以他越来越少回去,越来越少点灯。因为他终归要匆匆赶赴下一个世界,终归那万家灯火中没有为他而亮的那一盏,回家和点灯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现在却重新有了。
…………
顾长雪于昏昏欲睡中听见楼下似乎喧闹了一阵,隔了片刻,卧室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他嗅到了初雪裹挟着冷铁的气息,感觉到有人在他身边坐下。“嘎吱”一声,床沿因为重量轻微陷下去一些。
一切响动都恰到好处,哄着他滑向更安逸的睡眠。直到他的头支撑不住地重重一点,他才猛然从这种惬意又温暖的困意中清醒,卫浴间哗啦的流水声灌入耳中。
他愣神了片刻才揉了下脸,垂眸看见录播已经下载完毕。至于视频中到底读了什么内容,统统都被他睡了过去,进度条只剩下最后一点在苦苦支撑。
浴室中的水声乍止,过了片刻,磨砂门被人推开。
颜无恙裸着上身走出来,抬着手臂擦拭半湿的头发。下半身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明明才洗过澡却又穿回了那条笔直修长的黑色军裤,裤腰束着黑亮的皮带,勒出劲瘦凶悍的腰身,一双厚实硬挺的军靴踩进地面柔软的毛毯里。
“……”顾长雪仅存的困意都被挤走了,还要佯装淡定的挪开视线,“谁让你穿着鞋踩毛毯的。”
“又不脏。”颜无恙放下手,单膝压上床沿,“而且,你在意的真是这个?”
……不是。
但是不想承认。
顾长雪喉结滚了滚,吻在一处时听见笔记本还在一旁孜孜不倦地放着司夜阑读剧本的声音。
他借此保持住了伪装的矜冷,手指抵着颜无恙温热的腹肌将人微微推开:“听围读会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头一次穿回原世界时曾问过颜无恙自己长得如何,颜无恙说:“匆忙。”
“匆忙是什么意思?”顾长雪的手指微微移动。
颜无恙攥住他的手腕,嗓音低哑:“你猜不到?”
他和顾长雪之间存在的紧密连接,令他们即便背道而驰,也总会相交。
就像顾长雪即将被湮灭撵落悬崖时,他被拉扯到顾长雪身边;他重伤时,顾长雪坐的车恰好行驶至直坠而下的他身下。
在他们数度在《死城》、《悬壶济天》、《人域》中不期而遇之前,他们其实早已在现世相交过无数次,只是他们一个匆匆准备着要迁跃至下一个世界,另一个忙碌于在各片场间辗转,十来年重复着相交,又擦肩而过。
他们总在同一个地点相遇,又毫无交集地各奔东西。
“我说的匆忙不是你,是那时候看到你时的心境。”颜无恙将叹息和来自过往的沉郁淹没于吻中,“那时候我回归的落点总是出错,最初只是在国内,后来还会偏移至国外。”
那些捉摸不透、频繁更改的偏移地点里,总有不曾改变的事物。
有时候是小剧院门前海报中少年清冷凌厉的眉眼,有时候是大都会大厦光屏的预告片中仅是回眸便足以令人下意识驻足的成年男性俊美无匹的面容。
他总会因为人性中对美本能的欣赏而略微顿足,复又匆匆赶往下一个方向。
所以除了匆忙,或许也有安心吧。
因为他每次回归原世,看到的都是这双眉眼,从少年时的青涩凌厉,到成年后的沉稳矜冷。
总是错过,又好像从未错过。
…………
落地镜在月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冷光,这次容纳下了两道紧偎的身影。
顾长雪于忍耐间溢出细微急促的喘息:“你是不是……几天前就想着今晚了。”
那具傀儡之前就大刀阔马地坐在窗边,眼睛盯着落地镜直看。
身后穿来颜无恙低低的笑:“弥补一下之前的缺憾而已。”
缺你大爷。顾长雪闭着眼,单薄却总是挺拔凛然的脊背微微弓起,耳根与脖颈间泛起如潮的红。
笔记本上的录播总算走到了进度条的最后。
顾长雪微微睁开被汗水濡湿的眼睫,看见屏幕中的参与者齐齐起身鞠躬,宣告围读会结束。
屏幕逐渐暗下。最后的最后,两行端正朴素的小字缓缓滚动向上,像对观众的谢礼,又像是无声的宣誓:
【山河无恙
人间皆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