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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见流云去复返(39)

作者: 子落花开 阅读记录

只是今天百里夜的目光突然令她升起一丝像被蛇缠上一般的凉意,他突然捏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道:“玉儿越长大越像你娘了。”

百里玉忍着背上竖起的寒毛,低首道:“师父,长得像我娘不好吗?”

“自然是好的。”百里夜笑笑,放开了她的手,道,“玉儿,以往的胡闹就算了,莫要对花折枝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日后我定会为你挑个最优秀的夫婿。”

百里玉垂着头故作羞涩道:“玉儿不嫁人,一辈子陪着师父。这个世界上有师父在,谁能称得上是最优秀的人。”

“这是真心话?”

“自然是真心话。”百里玉低着头,因此看不到百里夜眼中面上一霎那流露出的狰狞残忍,最后变成了一抹得意,好似猎人看着已经捕获猎物的得意。

思到黄泉犹未终(弯弯番外)

向晚登高楼,天旷河冥又一秋。风引流云遮淡月,惊鸿,拍得花飞叶落休!

莫走暂停留,可否为余一语邮。烂柯百年恍似梦,低首,唯有樨香动离忧。

前世她叫木子樨,是师父在棵开满金色小花的木樨树下,捡到出生没几天的她。

师父是七巧阁中一个低层的匠师,汲汲营营了一辈子,因资质实在平庸,连一步也未曾往上升过。做了一辈子匠师,手底的基本功却是扎实无比,因此很多新进的人,都是在他手底下当学徒,学基本功。

师父就看着那些人进来,很快就越过他,成了他的上层。

每当那个时候,他就开始喝闷酒,一喝就喝醉。

她很小的时候便开始有记忆。

记得当时师父对她十分的疼爱,经常一脸骄傲的对人夸耀说,我家小樨是最聪明的孩子,什么东西只要一教就会。

也许她的记性并不是那么的好,因为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师父看她的眼神变了,神情也日渐冷漠。

也许是她改了师父的图纸,让师父受到嘉奖之后;也许是她做的能飞的小蝴蝶受到长老的称赞之后;也许是她获准去藏书楼的二楼看书之后……

直到她破格以九岁稚龄,入选七巧阁最神秘的“天工”一脉,被阁中所有人恭喜着的时候,她才恍然明白,师父后来看她的眼神是什么,那是一种不甘,一种羡慕,更多的是嫉妒。

十岁的她,因为思念师父,偷偷跑出“天工”的禁地,去看望师父。

只是她没想到看到的是一个颓废落魄的师父。对她恶言相向,把她赶出了门去。

回去之后,她受了严厉的惩罚,只是她不明白,从小那么疼爱她的师父,为何会变得如此。以前他不是一直说,她是他的骄傲吗?

“天工”的长老那次抚摸着她的头发,叹息道:“孩子,你锋芒太过了。”

她茫然不解。

师父在她受罚不久之后,酗酒失足落水而亡,临死前手中却拽着小时候她做的第一只小蝴蝶。

世间天资极高的天才,从来不会缺少。游历归来的阁主带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比她大一岁。据说若是没有与她相比的话,可以算是百年难遇的良才。只可惜这“天工”里面有她,木子樨。

那女孩子名叫元绿衣,是个极为要强好胜的人,很努力,所有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的努力。

但是她与木子樨差距还是太远了。

从会走动,会拿东西便浸淫在这些机关巧物之中的木子樨,基本功扎实到那些个成年匠师也难以企及。

更何况木子樨的天分一直在所有人之上。

男孩子沐戎也很努力,但是他的努力有许多取巧的成分,小聪明小点子多。他的笑容也分外灿烂,是这个沉闷“七巧阁”中难得的阳光。

每当看到他的笑容,不知为何,她总是会停驻下脚步,呆呆的望着他。

有次,她望着沐戎,他趁她发呆的时候,悄悄过来,笑着对她说:“听说咱们俩是本家。”

她回过神,摇头道:“不是,你的沐多了水。”

“啊,你的木难道没有水,那怎么开花结果啊?”沐戎一脸夸张的说。

她不解的望着沐戎。

沐戎与她瞪着眼睛大眼对小眼老久,才捂着眼睛一脸沉痛的说道:“你怎么这么严肃啊。我觉得好像在跟我祖母说话。”

祖母?她自然是心中不痛快,便懒得理他,径自走了。

“啊啊,小樨你别生气啊。我不是说你像我祖母啊……”沐戎见她走了,便大叫着想追上来。

不过……

“沐戎,师父交代的你做完了?别老是偷懒,我可不会再帮你了。”是元绿衣的声音。

转角时偷眼望去,只见元绿衣拉着沐戎的胳膊,风风火火的朝“造物院”奔去。

沐戎像是有所感觉似的,回过头朝她笑了笑。

“砰砰”,她突然心跳得很快,快得她害怕起来,便急急的别过头,脚步前所未有的匆促。

他叫她小樨!从师父对她开始冷淡之后,再也没人叫过她小樨。她以为,不会听到有人这么叫她了,可是他却叫了。

捂着脸,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难道是生病了?

转眼几年过去了,元绿衣一如既往的那么努力,赢得了所有人的交口称赞。

沐戎仗着点子多,倒也没丢了“天工”的脸。

而她,却是越发的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

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越来越像师父后来的目光,就连那个豁达快乐的元绿衣,也时常用那种眼神看她。不过元绿衣掩饰得很好,若不是她对这种目光再熟悉不过了,肯定发现不了。

沐戎从以前的偷偷缠着她,变成了后来光明正大,死皮赖脸的缠着她。

她因此收了许多女孩子不善的眼神。

可是她喜欢看他的笑脸,他的眼神。

他从来只对她笑得傻傻的,像雨后的天空一般干净的笑容,目光里也满满都是她,没有别的。

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他们之间没有。

只有十七岁那年生辰的夜晚,沐戎潜进戒备森严的“天工”内院,为她送寿面。

打开食盒,面条还热腾腾的。

“我亲手做的寿命,要一口吃掉哦。”沐戎笑眯眯的,双手把寿面捧到她面前。

这面很甜很甜,一直从口里甜到心里。

“我放了很多蜂蜜哦,甜吧。”沐戎看着她一口气吃掉寿面,讨好的问。

“很甜。”她看着沐戎,说,“不放蜂蜜,我吃起来也会是甜的。”

“真的?”沐戎捧着碗,眼睛一亮,突然又敛去了笑容,很认真严肃的说:“以后,我每年都为你煮这么甜的面好吗?一直煮到老,牙齿都掉光了,眼睛也看不见了,面团也揉不了!”

她很认真的想了下,学着沐戎严肃的表情说:“好,我每年都等着。”

沐戎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傻丫头,你够严肃认真了,再板起脸就吓人了。”

临走前,沐戎突然凑到她的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啄了她的唇一下,跳开几步,舔舔嘴道:“确实好甜,比蜂蜜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