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迷恋(90)
巨大的警报声开始响彻在原本浪漫的海滩。
在警报声中,在贺寒生几乎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林宴迟缓缓走过驾驶座那边的窗户,然后是后车座,再然后是另一面的后车座,最后是副驾驶座的窗户。
“哐啷!”
“哐啷哐啷!!”
接连响起的砸汽车玻璃的声音,几乎与汽车的自动警报声相映成彰。
总算完成这一切,林宴迟举着高尔夫球杆走到贺寒生面前。
抬起手,他将球杆随意往地上一甩,再抬眸看着贺寒生一笑。
“其实我早就想当着你的面这么做了。”
林宴迟的声音很轻快,竟显得如释重负。
夕阳更浓了,血色的晚霞披了林宴迟一身。
他脖子上的伤再次流出了血。
不仅如此,砸车的过程中,碎玻璃伤到了他的额角,此刻一滴血从额角滑落,擦过他的脸颊,再滑过他的唇角。
这让正在笑着的林宴迟看上去几乎有些绮丽。
“想和我算账是吗贺寒生?行,回家吧。我们好好算一算这19年的总账。”
第42章
夜幕已至, 月华如水般倾斜而下,将海水、沙滩一一染上一层银光。
豪华跑车也染了一层银色,此刻正沿着海岸线飞驰而过。
贺寒生在驾驶座, 五官沉在阴影里,显得格外莫测。
林宴迟没坐副驾, 坐在了车的后方。
他大概是口渴了,随手打开车载小冰箱,看到了放在里面的一杯冰美式。
抬眸瞥一眼驾驶座的方向, 他又把冰箱关上了, 然后拿出手机点了几下, 再道:
“海边那栋沙滩别墅是临时租的。我已经跟房东说明情况了,也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了。你记得赔偿。如果你没时间……算了,我直接给李巧霞发消息,让她帮你处理。”
贺寒生没应声,像是没听到林宴迟的话。
林宴迟也就不再说话, 只是低头不断敲着手机。
不久后到了医院。
采血的时候林宴迟倒还算配合。
接待他们的是贺家的专属家庭医生,采血化验皆由他一人搞定。
结果很快出来了,林宴迟没有问题。
贺寒生便拽着林宴迟回到车里, 这次直接把他扔到了副驾驶座, 再亲自开车往家里回。
两人住的地方离市中心很近, 位于闹中取静的山上,盘山路上有几个略有些急的弯道。在汽车即将逼近其中一个最急的弯道时,贺寒生不但没有减速, 反而重重踩下了油门, 像是想就这么带着林宴迟直接冲下悬崖。
过程中贺寒生没有一直看路, 而是侧头看了一眼林宴迟,发现他只是双眼漠然地平视前方, 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是真的不怕死。
汽车处在疾驰状态,车窗两边的风景倒退速度之快,几乎成了幻影。
许多从前忽视了的细节,在这电光火石间,在生死一线之间,就这么出现了贺寒生的脑海。
他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一直以来都没有真正注意到的问题——
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对那场空难所造成的后果的认知越明确,随着对仇恨的认识越深刻,甚至随着对爱情的希冀越来越低,林宴迟的求生欲也就越低。
他根本不在乎要不要好好活着。
贺家把他养大,赫艳心心念念要他报仇,所以他这辈子也就只想报仇还债而已。
但也许他早就想随着那一百多个遇难者一起去死了。
制动程序开启,刺耳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划破夜空。
车停下了,然而车头已冲出悬崖。
正对着车窗的是悬崖边的一轮圆月。
更远一些的地方是稀薄的云雾,以及繁星般的万家灯火。
贺寒生的眼底映入了那轮月亮。
这一刻他想,这种圆月象征着团圆,可林宴迟想的是要离开他的身边。
贺寒生几乎怀疑今天这一切都是林宴迟算计好的。
想分开的时候,有的人会收拾好行李静悄悄地走;有的人会清算好一切,然后和另一方好好谈谈,再很有风度地离去;有的人会和对方为了钱财等的分割来一场拼杀,得到想要的利益再离开……
林宴迟选择的却是最决绝,也最让双方都难堪的那一种——
他故意让自己看见他和别人上床的那一幕,这是铁了心,要在两人经过了19年的相处、按理早已密不可分的关系中,活生生撕出一道血淋淋的疤来。
清冷的月色中,贺寒生回过头看向林宴迟。
从海边离去后,他一直在沉默,这会儿总算开口问出一句话:
“你连和我死在一起都不怕,却不愿意和我一起好好生活?”
“你想多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一起死。”
林宴迟很平静地、近乎残忍地开口,“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如果你想让我死,之前完全可以放任我割自己的脖子,也没必要带我去医院查HIV。另外……
“贺寒生,你从来不是不理智、行事冲动的人,你不会贸然结束自己的生命。
“贺家给你的责任,你母亲对你的要求,还有你父亲的死……你通通放不下。你有你自己必须完成的事情,那对你来说比什么都重要,这一点你从小就看得清楚,也早已做出了选择。否则我们也走不到这一步。”
听到这里,贺寒生的心里忽然冰凉一片。
再迟钝,他也意识到林宴迟什么都知道了。
那么,他能不能认为,林宴迟之所以做出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在生气愤怒,只是因为他得找一个渠道发泄不满?
是不是林宴迟只是报复他,而不是真的对他一丝感情也没有了?
人的感情怎么能说消失就消失?
贺寒生无声抽了一支烟,发动汽车,换到倒车挡,等车退回路上再换前进挡,这回以很平稳的速度将车开回了别墅。
那十数个跟着他的保镖车队随后而至。
再后来是更多的保镖车队,他们几乎将别墅围得水泄不通。
回家后,贺寒生沉着脸不说话,林宴迟则去向了厨房。
“我饿了,还没吃晚饭。你吃了吗?要来点吗?”
贺寒生瞪大眼睛看向他。“你还吃得下饭?”
林宴迟确实吃得下。
贺寒生眼睁睁看着他去到了厨房开火,架锅,倒水,煮面。
等待面煮熟期间,他用微波炉快速化冻了一块肉,用绞肉机绞成肉糜,再将肉糜下锅炒成杂酱,最后还切了黄瓜丝。
林宴迟这是在做杂酱面,并且只做了一碗。
端着面走进餐厅坐下,林宴迟吃起了面,看也不看贺寒生一眼。
没吃晚饭的贺寒生:“…………”
林宴迟吃面吃了15分钟。
洗碗收拾又花了10分钟。
这期间贺寒生没吃一口东西,没喝一口水,就只是坐在沙发上抽烟。
又过了一会儿,林宴迟擦干净手上的水,走过来坐在了客厅侧面的沙发上,离贺寒生颇有一定的距离。
等了几分钟,见贺寒生不开口,林宴迟又去给自己做了一杯果汁,依然没有管贺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