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这两个人……
以时人的认知,他们不会觉得世界上存在一种叫“流水线”,可以在短时间内制作、组装数千个法扇的东西。从管事堂新采购回来的物资里,逍遥宗上上下下都只领会到一件事。
能做出这么多品质相同、彼此之间近乎毫无差别的法扇的,绝对是一个规模不输给逍遥宗的庞大势力!扪心自问,让他们的器修来做同样的事,光是损耗就能达到十之六七。
紫袍修士的背脊终于躬了下去。
“两位……”他喉结滚动,此前浮在心头的轻蔑尽数成了惊恐。难以想象,如果自己一时傲慢,带来的结果是逍遥宗与两人背后的势力相敌,回宗之后,师父、长老们会如何处置自己。
“方才是我等不对。”男修继续道,“还请你们谅解。”
不光是他,其他被冲到江岸上的金丹修士这会儿也挣扎着起身,同样朝两个筑基青年致歉。
闻渊、慕笙看着这一幕,无论是面色冷淡的青年,还是眉眼带笑的青年,逍遥宗众人都无法分辨出他们真正的喜怒。
只能等待。好在须臾之后,他们开口了。依然是带刀的那个讲话,没说原谅与否,而是直接问:“你们急冲冲的过来,是要做什么?”
金丹修士们立刻转向元婴师兄,后者则支吾片刻,勉强回答:“这些天,一直有人窥探我们宗门绝密功法。被我等察觉之后,那人立刻使计离开,却到底留了痕迹。现在,我等就是在追查。”
慕笙听着这话,长长“哦”了一声:“原是如此。”
紫袍元婴已经多年不曾流汗了,这会儿却有一种汗水正从额角滚落的错觉,低声应道:“自然。”
心下不是不恨的。
可恨又有什么用?只能怨自己背景没人家强横,不得不低头。
奈何他当了太久“大能”,就算“低头”,在闻渊和慕笙眼里还是怨念毕露。
还真别说。
是挺爽的。
比起用吃食安抚心情,还是像现在这样,先酣畅淋漓地打上一场,再眼睁睁看原本趾高气扬的人被迫低头,更有助于发泄他们在青州城中积攒的郁意。
闻渊又问:“那你们现在还要继续找人吗?”
紫袍元婴喉结再是一滚,回答:“那人的气息已经消失了。”
这是实话。他们之前打斗的时候,木灵体的契已经不再与紫袍元婴手中的信物相互感应。
他现在只期待自己能快点离开。好在筑基青年们没再为难,又警告了众人几句之后,就放他们离开。
不说这群逍遥宗弟子走后,是如何又怨又憋闷地念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道闻渊、慕笙接下来的行动。
两人用灵气烘干了被江水弄得湿漉漉的头发,之后,慕笙转向江面,冷不丁道:“到底走不走了?再不走,我就把你们拎出来。”
第173章 逃仆(54)
青年话音落下,江面毫无波动。
慕笙也不着急。他在心里数了三声,到最后一个数字结束时,手腕又是一翻,上面重新出现数张灵符。
青年熟练地将灵气灌入其中,手臂扬起,眼看就要像方才炸倒一片金丹修士那样,炸出他方才话音的对象。
这时候,原先平静的江面终于泛起波澜。
先有一颗脑袋从那圈圈涟漪中中冒出来,紧接着是另一颗。后者着急地叫:“罗真!你这是做什么——”
前者没有讲话,只安静地看着岸上的慕笙。
用他那双金绿色的眼睛。
慕笙与他对视,须臾,困惑地眨了眨眼。
他暗暗嘀咕:“这是什么眼神?仿佛认得我似的。”可慕笙很确定,除了在拍卖场上那次隔着水镜的单方面注视,这就是他和水中少年的头次见面。
青年想不明白。好在不光是他,在场另外两人也都明显不甚理解。
他们当中的一个微微侧身,挡住木灵体少年望向慕笙的视线,掌心扣紧尚未入鞘的长刀刀柄。另一个则阻拦不住木灵体少年,干脆咬咬牙,一样挡在了对方身前。
“哈、哈哈,”重新面对前几天合作过的“老板”,罗问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试图缓和气氛,“太巧了,竟然在这儿都能碰上。”
闻渊看着他,淡淡神色中,唇角扯起一点弧度。
罗问将他的表情收入眼中,喉咙更干,身体轻轻颤抖。
他一只手悄悄伸到自己背后,和少年做出“快跑”的手势。可历来最听他话的少年这会儿非但不动,还开口,平静地说:“阿兄,刚才是他们救了我们。”
罗问听着这话,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要炸起来了。
他当然知道那群逍遥宗人是被闻、慕两个打跑的!更知道他们能跑得那么干脆利落,十有八九是因为面前两个青年用了某种手段,遮挡了罗真体内那个契。
可这能说明什么?整个青州城的修士都在罗真出现在拍卖台上的那一刻沸腾了,罗问那会儿待在人群当中,听着青衫修士口中越来越高的报价,只觉得自己骨头都是冷的。
他是多天真,才觉得自己赚到了这么多灵石,说不定可以不动干戈地把罗真“买”下来。之后兄弟两个逃到某个隐秘地界,平静低调地过下半生。
三块极品灵石,纵然是把他血肉块块碾碎出售,都换不来这么高的价格……
罗真不了解前面的两个青年,罗问却是了解的。哪怕不论对罗真助人修行的功效动心与否,只说他的“售价”,就足够让他们心动了吧?
“你到底还听不听我的?”眼看弟弟还是不走,青年近乎是从牙关里挤出这几个字,“罗真!”
少年的名字还飘在风里,不远地方,一颗脑袋从持刀青年背后探了出来,问罗问:“你们这样子,能跑到哪儿去?”
罗问当即转移了注意力,警惕地看着对方。
慕笙将他、他身后少年的种种神情都收入眼中。半是出于对罗问这副紧张模样的感同身受,半是出于对少年镇定模样的好奇,他鬼使神差地再度开口,却是说:“遮挡这孩子身上契术痕迹的东西,我这儿还有。想改变他眼睛的颜色,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你们能好好说话吗?”
罗问没有讲话。
他喉结滚动,明显是在权衡,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对面的两个人。
理智告诉他“不行”。自己和阿弟一路走来,见过太多残忍背叛,为什么还要期望闻、慕两个是其中例外?
可在这同时,又有一道声音正低声开口,与他分析:“不管怎么说,慕道友现在讲的话是真的。想要带着罗真继续逃跑,拿到他们手上的东西,就是重中之重。”
他心中的天平到底倾斜了。原先警惕戒备的样子一点点消散,虽然依旧谨慎,却能带着弟弟,缓缓走到岸边——“罗真!”
罗问又叫了一声,嗓音极高,近乎破了调子。
也难怪他这么紧张。原来在罗问还在紧张地思索自己要站在什么方位、示好的同时也方便逃跑时,罗真已经从他身后绕了出来,走向对面的两个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