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
裴夫人看到裴时嘉,惊喜万分,眉眼都笑出了皱纹。
“好孩子,你回来了。”前些日子古羌战败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她便一直数着日子算着何时才能见到家人。
虽然只有裴时嘉一人回来,她还是极为开心。
裴夫人知道他肯定是先进宫述职了,虽然有许多话想和他说,但还是让裴时嘉先吃点东西,好早点儿歇息。
裴时嘉却是没有半点睡意,他知道娘亲总有一日也该知道这些事情的,他道:“娘亲,孩儿不困,好久没有和您说话了……”这时候裴秀英也出来了。
“二哥!”秀英脸上露出喜色。
“秀英。”裴时嘉原本想要摸摸裴秀英的头顶,想了想,秀英已经是大姑娘了,就收回了手。
他随着娘亲和小妹进了屋,遣退一旁伺候着的下人,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
裴时嘉从最后一次战役开始说起,说到了他与野利隆恶战时,晏承又给他挡箭,晏承的双腿因此中毒瘫痪,最后与娘亲和妹妹说自己和晏承的事情。
裴夫人是很喜欢晏承这孩子的,这么听了,大吃一惊,但并没有排斥,细细一回想,她发现晏承那孩子怕是早早就喜欢时嘉,这才次次心甘情愿为保护时嘉而受伤。
她的气度向来不凡,对儿子将与另一个男子共度一生之事,很快就接受了。
“晏承那孩子很好,你可得好好待人家。”裴夫人叮嘱裴时嘉。
裴时嘉点点头说:“娘亲放心,阿承现在行走不便,下次我们一齐回来看您。”
他又继续说了今日进宫与陛下所说的一切,一旁听着的裴夫人和裴秀英都屏着呼吸认真听,裴时嘉不再当小将军,不用带兵打仗,对于她们来说是好事,终于不用成日提心吊胆,担心上战场的裴时嘉了。
“那很好……好,你做什么决定,娘亲都会站在你这边。”裴夫人操劳了大半辈子,无怨无悔,唯一的愿望便是家人安康,团圆相伴。
听完裴时嘉的话,她几乎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裴秀英却是犹豫了一会,缓缓开口问道:“二哥,那大哥呢?大哥他也请退吗?”
裴时嘉听了,嘴角的笑容收住,看向一脸期待的娘亲和似乎看出了些什么的秀英,他终于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一晚上得知了许多消息的裴夫人和裴秀英没有承受不住。
裴夫人安静地听了,一会才问:“时新……找到他的遗体了吗?”
裴时嘉摇摇头。
“娘,二哥,眼下没有大哥的任何消息,或许是大哥因为某些事不能脱身呢。”秀英没往最坏的结果想。
但是他们都知道,可能是真的再也不能相见了。
*
第二日,裴时嘉发现娘亲和妹妹都没能睡好,两人的脸色不大好看,想来是他的错,一下子便把所有的事情都在一晚上交代。
他们颇有默契地没有再提到伤心事。
吃早饭时,裴时嘉忽然问:“娘亲,秀英,不如我们换个地儿定居罢。”
裴夫人放下小碗,望着裴时嘉,示意他继续说。
“不如我们全家一同搬到江南,往后就在那儿过日子,可好?”裴时嘉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既然要脱身,就要走得洒脱些,从京城里摘得干干净净,从此往后才能过上真正清净安谧的日子。
裴夫人想了想,知道裴时嘉这么说,一定与裴朗也商量好了的,便点了头:“也好,在京城住得久了,不如到别处过得自在……”
裴秀英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府上就来了客人,这客人还是裴时嘉的熟人了——许泽清。
裴时嘉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许家的大少爷和自家娘亲和小妹都已经这么熟识了。
等到娘亲告诉他,许泽清已经与秀英订了亲,裴时嘉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看许泽清,无言无语。
许泽清儒雅地朝裴时嘉笑:“好久不见,裴小将军。”
裴时嘉瞪着他,最终还是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他。
昨日他便与陛下提到了裴家要搬离京城一事,陛下自是同意了,事到如今,再把裴家的女眷留在京城也没什么意义了。
对于裴时嘉一家,这位帝王还是存了些补偿的心思的,没过多久,大司农一派的人全都以大大小小的罪名处置了,大司农这些年捞的油水颇为肥厚,倒是全叫帝王捡了去。
因着要回西北军营,裴时嘉留在京城的时日不多,也来不及打点裴家府上的一切,搬家的事情就落在了许泽清身上。
许泽清倒是乐意至极:“裴小将军尽管放心回军营罢。这儿有我照看,无需担心。”
“好,有劳了。”裴时嘉向娘亲拜别,又是风尘仆仆赶回了军营。
这时候,晏承已经可以从木椅上站起来,依靠着木拐杖走动了。
裴时嘉回来那一日,他正好在极慢极慢地走出房屋,远远就看见熟悉的人。
“阿承,我回来了。”
*
又是一年白雪纷纷扬扬。
江南的雪又薄又少,凉丝丝地飘落在人脸上,随即融化得无影无踪。
不似京城,江南的繁华热闹更让人沉醉。
黑蓝的夜幕下,石桥、长廊处处是橘黄的小灯笼,映照出嬉笑的人们脸上喜悦的笑容。
晏承和裴时嘉紧紧握着对方的手,走在人山人海的花灯庙会之中。一旁是张开怀抱护着裴秀英的许泽清,前头是与许夫人走在一块儿的裴夫人。
“哎,大哥呢?”裴秀英转过身,往后喊了一声。
被她喊“大哥”的是个面容俊朗、但眼神有些迷茫和无措的男子,正是裴时新,他被人群堵住了,没法过来。
裴时嘉和晏承两人见了,放慢脚步,过去解救了裴时新。
“人太多了,怕挤伤他们。”裴时新解释说。
正如秀英所说的,裴时新没有了任何消息,不是因为他死去了,而的确是因为某些事情无法再回到他们身边。
现在当事人都已经找不到了,后来是裴时嘉和许泽清动用了大量的财力人力才探寻到,裴时新是被人设计落了单,原本那人该是想击中他的脑袋,丢入长河,让他就此从世上消失。但头破血流的裴时新其实并没有当场丧命,顺着河流,幸运地被人捡了回去救下。
但是因为被狠狠敲打了脑袋,裴时新失了好些记忆,起初差点儿连他们都忘了。
“大哥,走,一起看花灯。”裴时嘉牵着晏承,跟在他身边。
“父亲要是也在就好了。”裴时新忽然下意识地说了句。
“你想父亲了?”裴时嘉其实也念想着远在西北的父亲。
“再过两年,爹也可以过来与我们团聚了。”一旁的晏承看他们兄弟俩又要沉浸在思念父亲的情绪之中,赶忙出声说。
“嗯。”
悠扬婉转的歌声、器乐声传来,身边都是笑意盈盈的人们,橘黄、金黄、大红的花灯一盏盏,像是天上的繁星,点亮江南河岸,映照在水中,倒映出一模一样的景色,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