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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养崽日常(65)+番外

二来,杜长兰心里也有自己的私心。

造势。为严秀才造势,也为他们自己造势。

杜长兰他们之前的名声并不算如何正面,虽然后来在改,但始终缺一个广而告之的机会。

“浪子回头金不换”,千百年演不腻的戏码。俗气,但有效。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悦耳,杜蕴坐在石桌边,双手捧脸。

杜长兰笑问儿子:“你也看了十数回,可是会了?”

杜蕴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伸出两根小手指比划:“会一丢丢,一丢丢。”他重复着,朝杜长兰咧嘴笑。

于是这一局之后,杜长兰让位,将小孩儿拎过来。

杜蕴拱手作揖,可怜巴巴道:“奉若伯伯,手下留情啊。”

严奉若眉眼含笑,低低应了一声,杜长兰勾了勾唇。

两人猜子,杜蕴执黑先行,他确实不如何会下,东一子西一子,严奉若无奈轻笑,暗道杜蕴孩子心性,便让着他。

杜长兰也不以为意,见小孩儿又落下一枚黑子后,他目光定了定,少顷垂眸掩去笑意。

小狐狸崽子。

严奉若落下一枚白子,这次杜蕴迫不及待跟上,他伸出罪恶的小手,“不好意思喔,奉若伯伯。”

小手捻起不知何时被包围的四颗白子,严奉若愣了愣,随后扶额无奈笑道:“是我大意了。”

他以为杜蕴在胡乱下,谁知小孩儿从一开始就在布局了,其实仔细看,“陷阱”十分稚嫩。只是严奉若先入为主的情况下,轻敌以致痛失四颗白子。

奈何两人终究差了十几年,后续严奉若将杜蕴看做正经对手,将小孩儿杀的片甲不留。

杜长兰乐的看戏,顺手端起微凉的茶水呷了一口。

杜蕴垂死挣扎,眼看最后一点生机要被斩断,小孩儿哇哇大叫:“奉若伯伯,饶命啊。”

“噗——”杜长兰一口茶水喷了棋面,杜蕴忙拿出小方帕,起身擦拭:“奉若伯伯,我来擦擦喔。”他小手不老实的顺走几颗白子。

杜蕴坐回石凳上,一双大眼睛诚恳的望着严奉若。棋面上,黑子有了突破口,即将逃出生天。

严奉若随意抓着棋盒里的白子,手指白皙纤长,比棋子更加莹润。

他指尖夹子,落在黑子逃生的路上,明摆着要穷追猛打,杜蕴苦苦撑了一盏茶,以失败告终。

他低垂着脑袋,整个人都萎靡了。

忽然他小身子腾空,落入一个温暖怀抱,杜长兰哼道:“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堪一击。”

杜蕴不好意思的对手指,小声咕哝:“那不是苟延残喘嘛。好死不如赖活着。”

杜长兰:............

院里又响起一阵轻笑声,夹杂浅浅的低咳,山风拂来,草木清香里溢出一丝苦涩。

杜长兰眉头轻蹙:“院里有些凉了,我们回屋罢。”

严奉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允了,小童将棋具搬进禅房。

严奉若歉疚道:“盛夏苦闷,累的你们迁就我。”

他唇色咳出一抹浅浅的晕红,病骨支离,似山崖边的一株松柏,清冽咧,摇摇欲坠。

杜长兰问:“可去府城请过大夫?”

严奉若唇瓣轻抿,对上杜长兰父子关切的目光,他叹道:“连郡城的名医亦是请过的。”

那位老先生曾说他命数至此,便是再好的天材地宝养着,也过不去而立。若是心性不宽裕,及冠都难熬。

他笑道:“我这毛病看着吓人,这些年拖拖垮垮,却也是相安无事,你们莫要担忧。”

一旁的小童动了动嘴,最后又闭上,没说什么。

严奉若捻了黑白子猜先,这次他执黑先行。

第46章 严奉若和严秀才

一局棋后, 杜长兰起身告辞,杜蕴也拱了拱小手,声音里还带着稚嫩:“奉若伯伯再见。”

严奉若点点头。

小孩儿退后三步, 这才转身牵住他爹的手离开, 然而行至门处他爹却停下,杜蕴听见他爹的声音:“我瞧奉若兄与严先生, 眉宇间似有相似。”

严奉若慢吞吞收捡棋子:“若长兰是指兴平镇严氏学堂的严先生, 那我与他却是颇有关联。”

“关联?”杜蕴眨了眨眼,下意识道:“奉若伯伯姓严, 严老先生也姓严,好巧……”声音戛然而止。

严奉若将最后一颗棋子丢进棋盒, “严氏学堂的严秀才, 正是家父。”

小孩儿不敢置信的瞪圆眼,看着眼前清冷却病弱的美青年, 回忆记忆里严肃板正的严秀才, 这怎么会…会是父子?

杜长兰摇头笑道,“枉我自诩会看人, 却连如此浅显的关联都看不出。”

杜蕴张了张嘴,心说他也没看出来,这怎么看的出来!

杜长兰也是同严奉若接触几次才有猜测, 学堂里只见严秀才,却不见严秀才的妻儿。杜长兰直觉内里有缘由,可又不愿探先生和好友的隐私。

还不如大大方方挑明了。

严奉若吩咐小童:“茶凉了,你去厨下烧壶热水来。”

小童犹豫,严奉若道:“去罢。”

待小童行远了, 严奉若才低低轻轻道:“我娘出自本地望族——李氏,她自小习文, 腹有诗书又生的明艳动人。及笄之年,上门提亲者有十数家。然而同年夏日,我外祖母染了风寒,一病不起竟去了,我娘为母守孝三年。”

“原有的婚事耽搁了,她郁郁之下出门踏青偶遇我爹,彼此一见钟情,我外祖父虽觉我爹家境清贫,年岁略长我娘,但未及而立便考取秀才功名,是个进取的,遂允了二人婚事。”

若如此,该是一场美满姻缘,但现实总是充满了俗气的油盐酱醋茶和鸡零狗碎。

李氏喜诗文,喜山水美景,是一个心怀浪漫的女子,严秀才也是因此被吸引。

李氏不主张头悬梁锥刺股,她认为念书该是松弛有度,莫将人紧坏了。所以每逢半月她拉着严秀才出游踏青,吟诗作对,两人蜜里调油,犹如一对恩爱鸳鸯。

但严母一心想让儿子继续考取功名,认为李氏移了儿子性情,婆媳矛盾愈大。

终于,有一日爆发了。

严秀才的侄子偷进李氏屋中,叫李氏抓个正着,侄子心虚之下,大叫李氏打他。家中一顿大吵,严秀才左右劝不住,严母一气之下回乡,却不料途中大雨,严母丧命。

一应严氏亲众指责李氏不孝不悌,枉为人媳,逼迫严秀才休妻,还有人欲上告。

严秀才独自挡住一切,与李氏和离,然而那时李氏已有三月身孕。

李氏愧疚婆母的死亡,郁郁寡欢,怀孕不足七月生下儿子,撒手人寰,临终前她亲自为儿子取名严奉若。

严秀才收到李氏的信件赶来,终究没来得及见李氏最后一面。他痛苦之下想将儿子带回去,被李父阻了。

既已和离,便无甚关系。

严秀才退让妥协,换来定期看望儿子,后来他也继续科考,却无寸进,于是在镇上办了一家学堂。

“我娘并不怨我爹。”严奉若叹道:“她在孕期写了很多信,藏在府里各处,有些叫我舅舅找到就收拣了,有些让我误打误撞找到了。那些字里行间,都是她同我爹恩爱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