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打医生的电话，但手机他没有拿。他又想起四年前，黎湫坐在副驾驶，哭得很狼狈，很大声地说他一点都不喜欢自己，说再也不想见到他，说自己也想要一份健康快乐的爱情。
他想他实在很愚笨，黎湫说他不把自己放在心上总是在忙很少陪自己，所以他现在在改，黎湫说他从不关心自己的喜好，所以他现在也在试着发现更多，黎湫说他拒绝自己的亲密，黎湫说要一份健康快乐的爱情，所以他被强迫去封闭医院治疗也甘愿，所以他接受长达三年的心理治疗，试图克服障碍。
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他再次回到黎湫身边，还是只会惹黎湫生气伤心，他一直都在做错。
晏鹄趴在书桌上，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小时候的记忆，那时他还活在闻徽的阴影下，每天只有半小时可以去后花园玩，而隔壁的黎湫发现了他，小小的身体从一处被掰弯的铁栏间钻过来，问他叫什么名字，长得真好看，能不能和他一起玩。
而他只是冷冷的，告诉黎湫，他叫晏鹄，鸿鹄之志的鹄。
从这天起，晏鹄自由但孤伶的半小时开始拥有黎湫的陪伴，那是他灰暗生活里最温暖的时刻。
也是这时起，他的生命里缓慢并深重地刻下了那道谁也不能推翻的守则。
——
两人陷入了漫长的冷战。
晏鹄又待在公司不回家，回家了也是呆在书房，睡在客卧，而黎湫则是呆在主卧除了吃饭就不会出来。
但其实黎湫后悔了的。
那天他大发一通脾气，哭完了冷静下来后，又觉得自己似乎做得太过分，因为晏鹄没有做任何伤害他的事，从晏鹄的角度来看，他只是真的很想弥补黎湫而已。
除了打赏，晏鹄没有再做其他的，甚至瞒着没让他知道，没有要打扰到他的写作。他却因为想要晏鹄的真心而大发一通脾气，说了很过分的话。但晏鹄为什么要给他真心呢，他们已经分手了，而且是他提的。
黎湫想道歉，他找不到机会，又觉得在微信上说很没有诚意，倒是晏鹄给他发过微信，因为他和晏鹄“吵架”后两天没有更新，晏鹄又和他道了歉，说以后不会再越界侵犯他的隐私，不会再做他不喜欢的事，让他别因为自己影响写作。
他盯着那句“侵犯你的隐私”看了很久，觉得很难过，他和晏鹄已经到了多走一步就是“侵犯隐私”的程度了。
他们也曾是最亲密无间的人。
黎湫想了很久该怎么向晏鹄道歉。
管家又开始担心他，长辈总是不喜欢小孩太封闭的，黎湫只好走出房间，甚至走出景苑。
他在附近的一个公园里逛了逛，正准备在长椅上坐会，天上却飘起了雨，还不小，他想脱下外套挡雨，助理从后面举着伞伸过来，替他挡下。
黎湫抿了抿嘴，心里不知为何又不高兴起来，说：“不要给我打伞，我想淋雨。”
助理怔了一下，有些犹豫道：“晏总他嘱咐过……”
“但我想淋雨。”
助理想到晏鹄说过的“一切尽量顺着他心意来”，又咽下了想说的话，默默收回了伞。
黎湫闷闷地往前走，路过一个草丛时隐约听见了细弱的小动物的呜咽声，他扒开一看，是一只冷到瑟瑟发抖的脏兮兮的小流浪狗。
他心里一软，伸手抱起小狗，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直到摁门上的指纹锁时才想起来晏鹄不喜欢小动物。
嘀的一声，门开了，黎湫抬起湿漉漉的脸，和门后的晏鹄对上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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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特别喜欢这种一开门或者一抬头然后两个人对视上的情节??我们湫湫还是漂亮宝宝????
第18章 流浪狗
两人皆是一愣。
晏鹄很快就皱起眉，黎湫身上是湿的，发尖也凌乱地贴在额头。他心里升起一股怒火，想现在就质问派在黎湫身边的助理是不是想和当初的陈历一个下场。
黎湫见他皱紧了眉，误以为他是对自己怀里的小东西感到厌恶，于是收紧了手臂，有些不安地压压下巴，抬着眼向上瞧着晏鹄不高兴的脸，轻声询问：“我可以……养它吗？”
小狗在他怀里适时地呜咽了声，像是和他一起对晏鹄发出请求。
晏鹄这才注意到黎湫怀里的小狗，但很快又被黎湫那张被雨洗刷得更加苍白的脸吸引去视线。
黎湫的眼睛很漂亮，瞳孔是澄澈灵动的乌黑色，像一汪存在于地球边界的冰泉，干净而纯稚，鼻梁左侧却又长着一颗小痣，为他平添了一丝媚态。
黎湫从前常常是娇纵地扬着眉挑着眼和人说话，让这颗痣也跟着张扬，一副被宠坏了的姿态。淋了雨也是蒙着头冲进他怀里，脑袋在他胸口胡乱地蹭，故意把他衣服都蹭湿，再趴在他胸口仰着头对他笑，说：“晏鹄，好冷啊，快抱抱我，帮我暖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犹豫怯懦的眼神望着他，害怕被拒绝的姿态面对他，问他能不能养怀里那只狗。
以前的黎湫什么要求不敢提，为什么现在只是想要养一只狗，也要用这样伤心的眼神来请求他。
“……可以。”
晏鹄收回视线，侧了侧身子给黎湫让路。黎湫打了个喷嚏，一身的水踏进房子里，像是流浪的无家可归的人，要来这里借宿。
仿佛流浪的并不是那只狗，而是黎湫。
晏鹄深觉苦涩。
“为什么淋雨？”
黎湫弯腰换鞋，但不把狗递给他，艰难地单手抱着，听见他的话又抬起头，回答道：“和许助理无关，是我自己让他别给我打伞的，你不要……”
黎湫止住后面的话，仰着脸望着晏鹄。
又是那种眼神，又是这种姿态。
为了一只狗，为了一个助理。黎湫要用这种下位者的姿态面对他。
晏鹄不动声色地躲开黎湫的目光，不冷不淡地嗯了声，又说：“你上次说不会照顾小狗。”
“嗯……”黎湫不知道该怎么圆回来。
他只是记得晏鹄讨厌小动物而已，尤其是带毛的。
“给管家吧，让他先带去医院检查一下。”
“好的。”
黎湫站直了，手心无意识地挡了挡小狗脏兮兮的身子，觉得晏鹄可能是在担心小狗身上有细菌。
晏鹄叫来管家，把小狗抱走了，黎湫有些窘迫地捏着自己沾了泥的袖子。晏鹄看了他一眼，说：“去洗个澡。”
“好的。”
黎湫逃离般上了楼。
他洗澡时打了好几个喷嚏，心道不好，洗完了出去，刚吹干头发，晏鹄就端着一碗姜汤进来了。
“喝了这个。”
晏鹄递给他。
黎湫下意识皱了皱鼻子，他讨厌姜，让他喝姜汤还不如让他吃药呢。晏鹄盯着他皱紧的鼻子，道：“放了很多冰糖。”
“哦，好的。”
黎湫松了口气，庆幸晏鹄还记得这个。他接过碗，仰头一鼓作气全喝了下去。一股暖流从胃里蔓延到全身，他顿时觉得舒服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