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璧(391)
在遇到明华裳之前,她连糕点也不吃。并非她不喜欢吃,而是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喜欢。她要成为顶梁柱、女将军,所以不能喜欢甜的、软的、美丽的东西,不能有女人的敏感柔和,惟有像男人一样才是成功。
而现在,一个男郎对她表白。任遥惊讶、惶恐,也害怕。从没有人教过她如何做一个女人,此刻她面对自己的情感,宛如惊弓之鸟。
她应该做一个处处胜男的女强人,怎么能喜欢上一个男人呢?这是对她志向的侮辱,是对她过往努力的背叛。
任遥像被什么烫到了,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江陵看到她的神态心中一紧,不由道:“任遥,我……”
“对不起。”任遥截住他的话,垂下眼睛道,“我只是把你当队友。”
江陵心中重重一落,紧盯着她的眼睫,追问:“只是队友吗?和李华章、谢济川一般无二的队友?”
任遥咬住内唇,不知道说给谁听,斩钉截铁道:“没错,你和他们一样。以前是为了做任务,不得不和你们商量,但其他的事是我私事,不用你管。”
江陵如当头棒喝,脸都白了,但还是拽着她的袖子不肯放手:“我不信。我们相处这么长时间,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任遥咬牙,狠心从他手指中抽出衣袖,头也不回朝平南侯府走去:“没有。你想多了,我只是把你当搭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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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华章和明华裳接到太子谋反的消息后,快马加鞭赶回长安。他们刚入城门,就听到废太子谋反失败后逃入终南山,欲往洛阳搬救兵,夜晚睡觉时被身边士兵斩首。士兵拿着废太子的首级,来向皇帝邀功。
皇帝是否赦免了这些人的死罪无人知晓,朝野只知道皇帝将废太子的首级供奉在梁王、梁王世子墓前,以慰武家之灵,同时流水一样给安乐公主送去赏赐,安抚安乐公主的丧夫之痛。
虽然看安乐公主开开心心选新驸马的架势,丧夫似乎也没有多痛。
梁王死了,太子被手下斩杀,一切尘埃落定,长安又恢复歌舞升平。李华章用尽最快速度还是来晚一步,他长长叹息一声,静静回雍王府给则天皇帝守孝,就当不知道这一切。
不然他还能怎么办呢?人已经死了,做什么都晚了。
明华裳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只能默默陪着他。她回府后得知几天前任遥曾来找过他们,奈何他们不在家,门房谨记他们的嘱咐,一律以不见客为由拒绝了。任遥留了信,上面用暗语写了太子有意谋反,急事速回,明华裳看着这封信,唯余叹息。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他们难得离开长安,偏偏那段时间李重俊谋反。任遥来求助的时候他们不在家,等他们回来,政变已尘埃落定。
可能,这就是命中注定吧。明华裳当然听说了任遥在谋反时立功,受韦后重用的消息,她并不觉得任遥为自己打算有什么错,更不会觉得这是背叛,她只是觉得厌倦。
同样的事一遍又一遍轮回,曾经是武家人残害李家,如今武家人几乎死光了,轮到李家人自相残杀。从结果上看,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入夜,李华章久久没有回来。明华裳没带侍从,提着灯,独自去书房找他。
门吱呀一声推响,李华章抬头见是她,熟稔地起身:“你怎么来了?”
明华裳动都懒得动一下,任由李华章帮她拿灯、脱斗篷、叠衣、暖手,再护着她坐下。明华裳靠在李华章肩上,放心地关闭自己的脑子,说:“任姐姐的信我已经回了。你别太内疚了,就算那日我们在长安,也未必能改变什么。李重俊和皇帝皇后已经离心,没有这次,也会有下次。”
李华章默然片刻,深深抱紧她:“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我做的事好像完全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明华裳靠在他怀里,抬眸看他,“你阻止了一场造反,造福不知多少百姓,意义十分重大。”
“可是,阻止了一次政变,长安又爆发另一起政变。”李华章叹息,“不同的人唱着同样的戏,在这个舞台上来来回回,折腾来折腾去,有什么用处?”
明华裳抱紧他的腰,撒娇般摇了摇,说:“这又不是你的错。”
李华章感受到怀中的温香软玉,低头看着她,浅笑:“我明白的,你不用安慰我。曾经我以为女皇猜忌,酷吏横行,才导致朝中争权夺利,无人做实事,如今我才知道,换成李家人上台,也是一样的。这些年唯一有意义的事,大概就是我娶了你。”
明华裳轻轻笑了声,说:“二兄,你最近越来越会甜言蜜语了。”
“哪有。”李华章也笑,他抱紧了怀中的人,下巴靠在她头顶,低低说,“一字一句,皆发自肺腑。”
李华章逐渐明白了镇国公的话,争权夺利大半生,等到最后才会发现,功名利禄谁都留不住,唯有和亲人度过的时间是不可替代的。李华章很庆幸,他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还不算太老。
他歇了掺和皇室那一摊子烂事的心,专心和明华常经营起家庭。他们商量每一餐吃什么,每一个节气怎么过,一起去东西市置物,不想自己做饭了,就跑回镇国公府蹭饭。反正两家离得近,散步的功夫就能走到。
在外人看来,雍王失去了锋芒,竟完全归隐家庭了。没人知道,玄枭卫的虎符就在李华章手里,他每日检查玄枭卫的日常任务,其实是朝中消息最灵通的人。
李华章手握绝世利刃,却甘愿归隐平凡,奈何他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有人却非要招惹他。
第179章 外放
四月的风清爽柔和,仿佛氤氲着艾蒿的气息,阳光暖洋洋洒在身上,晒得人昏昏欲睡。明华裳靠在窗户上,手指灵活穿梭,将用艾草浸过的五色丝线编成长命缕。
明华裳被太阳晒得有些困,正好编完一条长命缕,她放了线,靠在窗柩上闭目养神。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明华裳睁开眼,看到李华章站在窗外,伸手替她挡住阳光。
“怎么不去里面睡?”
明华裳摇摇头,打起精神来:“没事,只剩阿父的了,我很快就能编完。你不是进宫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李华章想起宫里的事,微微叹了口气。他进屋坐到她身边,接过线篓,温柔细致替她分线:“裳裳,我……”
明华裳像有读心术一样,道:“打住,我们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可别说对不起我、连累我之类的话。”
李华章薄唇动了动,轻轻抿住,心里越发过意不去:“是我不好,当兄长时鸠占鹊巢,当夫君还要连累你和家人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