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璧(431)
董海的随身行囊不见了,那就意味着随侯珠也找不到了。士兵见李华章一直望着江水,问:“刺史,要在附近河道打捞吗?”
商州多山,又是上游,这条江在商州境内水速极快,等到了均州才会平缓一些。这里离董海坠崖的地方已经有一百里,其间多湍流暗河,一颗小小的明珠,从何寻起?
昔日随侯有珠,楚王灭随;楚国怀宝,强秦伐楚。如今,连强大的秦国都湮没于尘土,随侯珠却辗转于一个又一个主人之间,不断有人为了它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现在它随着山贼落入滚滚江流,可能它会被人偶然捡起,重新被捧上宝座;也可能会就此深埋江底,明珠蒙尘。
或许,回归天地间,不染是与非,才是它最好的归宿吧。
李华章淡淡道:“不用了。将董海的尸体处理了吧。”
士兵点头,正要抬着尸体埋掉,李华章突然叫住:“等等。”
士兵停下,李华章回头看向商州城的方向,又顺着江水奔流的方向眺望,问:“顺着这条江往下,就是均州,是吗?”
士兵不明所以,道:“是。但河道很险,有些地方还有漩涡,只有极少数老手敢摆渡,大部分人都是走陆路去的。”
李华章慢慢颔首,看着江水思忖了一会,说:“从周边村子雇辆车来,包好董海的尸体,拉回府衙吧。”
士兵面面相觑,不明白刺史想做什么,疑惑地叉手:“是。”
李华章回到府衙,正好碰上刚打理完仪容,施施然出来遛弯的谢济川。谢济川瞧见他衣摆上的尘土,慢悠悠说道:“呦,这么早就办差,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李华章淡淡扫他一眼,忍住了。谢济川还是那副欠打模样,揣着手看他们忙里忙外,说:“这不是山匪吗,你把他的尸体冰冻起来做什么?”
李华章懒得理某些毫无贡献的闲人,吩咐停尸房的人看好董海后,就快步往后走去:“王妃呢?”
“已醒了,在后院。”
李华章正要出院门,迎面碰到明华裳走来。李华章看到她,忙道:“不要跑,小心路滑。”
明华裳裹得像只兔子,蹦蹦跶跶跑到他身边,朝他身后望了眼:“董海找到了?”
“是。”李华章忙下台阶接住她,轻声问,“用早膳了没有?”
谢济川从后面慢悠悠溜达过来,嗤了声,说:“我也没用早饭,怎么不问我呀。”
李华章眉心跳了跳,耐心已经在爆发边缘。明华裳笑着道:“正好,我知道一家店早食做的特别好,今日我请你们。只不过那家店人多,不宜招摇,你们需要换身便服。”
片刻后,谢济川坐在明华裳所说的店铺,掀开竹帘往楼下扫了眼,说:“这家店生意倒广泛,非但早食做得好,住店的人也多,一大早就这么多人。”
而且全是些风尘仆仆、眼眸晶亮、神情警惕的人。明华裳倒了三盏茶,说:“年底了,生意旺盛是好事,该恭喜掌柜。你们想吃什么?”
谢济川轻嗤一声,他就说明华裳怎么突然要请客,原来只是寻个由头来玄枭卫的据点。他放下帘子,不在意道:“客随主便,你来定。”
李华章更不用说,向来由明华裳做主,明华裳便放心点了自己爱吃的。没一会,热气腾腾的早食就上桌了,谢济川咬了一口汤饼,惊讶道:“居然真的能吃?”
“当然。”明华裳像是受到了莫大侮辱,义正辞严道,“玄枭卫的厨子除了练刀也要练做菜的,你不要看不起人。”
明华裳说话时,李华章已调好了酱料,不声不响放在她手边,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观察楼下人群,谢济川粗粗估量了一下,说:“我本以为商州地处偏远,召不来几个人,没想到来的不算少,这么片刻已经有十人了。但是对造反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李华章给明华裳递帕子,淡淡回道:“玄枭卫擅长打探消息、刺探情报、缉捕暗杀,本来也不是用来上战场的。”
“但攻城总归需要士兵,还得是训练过的精兵。”谢济川问,“商州有多少兵力?”
李华章和明华裳都沉默了,显然这个数字并不乐观。谢济川依然觉得,不用觉得,这场战役就是赢不了,他不抱什么希望道:“你们真的不和我回长安?趁谯王没起兵,现在走还来得及。”
明华裳正要说话,突然她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牵引,隔着吵吵嚷嚷的大堂,她奇异般听到了柜台前的人说话:“两间客房,寻一位郎中来,要快。”
明华裳心有所感掀开竹帘,楼下的人也正巧抬头,两人视线撞了正着。明华裳抿了抿唇,道:“不用了,我们回不去长安了。”
客房里,郎中收拾好染血的布条,交代好药方后就出去了。李华章关好门,望了眼屏风后的人,问:“你们怎么会来商州?”
“对啊。”明华裳早就急不可耐,忙问,“姐姐,你怎么来了?阿父呢?”
明雨霁猛灌了两盏茶,深深叹气:“说来话长。”
第195章 战起
半个月前,长安镇国公府。
局势一日比一日紧张,刚开始是府兵驻城,如今城门也封了。明雨霁静静看着韦皇后和安乐公主作妖,神龙政变的功臣被她们贬官的贬官,驱逐的驱逐,如今,长安里掌握大权的全是韦家人及安乐公主的面首。她们再这样猖狂下去,迟早自取灭亡。
但在这之前,明雨霁先要维持镇国公府的生计。有韦皇后和安乐公主在,长安的乱象只会越来越严重,早在有苗头时明雨霁就让人囤了粮食肉禽,但现在看来,她还是囤少了。
这种时候在乡村长大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偌大的镇国公府,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粮食。明雨霁列了张单子,命心腹出府采买,半天后队伍才回来,明雨霁亲自去查验,问:“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米是按我说的办法选的吗?”
她问话后,觉得押车的下人不太对劲,她正要仔细看,那个人已抬起头,露出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明大娘子,是我。”
明雨霁看到来人,怔了下,不动声色让其他人退下。这半年明雨霁没有闲着,镇国公府里有二心的全被她打发走了,留下的都是她的人,倒也不担心苏行止被人看到。
许久没见,明雨霁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只能冷冰冰道:“你怎么来了?”
“抱歉,事发紧急,镇国公府外有太多盯梢的,我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见你。”苏行止看着她,也避开了眼睛,“我受人之托,来转告你……和镇国公一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