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路上，那些包间的客人依然吃着所谓的肥羊肉，不受控制地吐露恶毒的话。

第6章 06 留宿

深夜，那些舞乐声、吵嚷声逐渐小了，宅子恢复平静。

少年带领他们住进了一间客栈，这里比酒楼清净，每个人都像行尸走肉，脸色惨白地从他们身旁走过。

一整天下来，楚莹的精神都绷得很紧，这会已经临近崩溃，早就没办法发号施令要人保护她了。

宋唯看了看她仿佛一下子憔悴几十岁的面容，默默地收回视线，一言不发。

“今晚我们住这里。”少年推开一扇门，房间很大，足够住下三个人。而且有好几张床，上边铺着暗红色的被褥，一愣神就像看到了血泊一般。

楚莹稍微冷静了点，又开始作妖了：“你，你是天师，赶紧把我带出去，我们家不会少你一分钱的！”她紧紧抱着手臂，感觉这间房到处都是古怪，“我才不要住在这里！”

少年的神情多了几分不悦：“这是大宅的规矩，所有人，必须在子时歇息。”

“我呸！”楚莹这个人一闹起来，智商仿佛也飞了，“我就不住，我要出去！”

“可你已经走不出房间了。”少年在她拉开房门的时候，幽幽地补充道。

楚莹目露惊骇，原本安静的客栈，此时却变成了鬼窟，许多拖着长舌头的女人在走廊来来回回地走着，时不时敲门，笑嘻嘻地问：“子时到，子时到，客人都睡下了吗？”

偶尔有发出响动的，长舌女们一拥而上，很快屋里的人被拖了出来，惨叫几声就被分吃下肚。那些女人似乎还不满足，絮絮叨叨说着什么，继续在客栈里晃悠。

有一个注意到了楚莹，兴奋地吐出长舌，宛如一条长鞭：“这里有，这里有，这里有肥嫩的肉！”楚莹被吓得往后一退，房门被及时上前的少年关紧，外边的长舌女都不敢进来，聚在一起低声嘀咕。

少年笑吟吟地问坐在地上的楚莹：“现在你还想出去？”

无奈之下，楚莹只好强忍着不适，带着满身黏腻的汗水躺在床上。也是凑巧，房里有一扇很大的屏风，绘着山水图，正好充当两边的阻隔。少年则钻进了宋唯的被窝，小声打了个呵欠，一双眼泛着水光：“嗯……我困了，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宋唯完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少年没有丝毫戒心，甚至很自然地伸手揽住他，低声唱着摇篮曲哄对方入睡。少年虽然不太喜欢这些歌谣，但很乖巧地闭上眼，脑袋靠在宋唯胸前熟睡了过去。

“……晚安。”宋唯也忍不住昏昏欲睡。

这一夜，他梦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像是自己的记忆，但里头出现的人和事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有穿着长衫的人们，表情狂热，一同围在集市中央；有蔓延到整个小镇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也没有熄灭；还有成群的乌鸦、逃跑的狐狸、一棵枯萎的老树……

清晨了。

宋唯迷迷糊糊地醒来，感觉唇上一片湿润，似有所感，不由得更深地回应，把调皮的小家伙纳入口中，让它一颤一颤想要躲开。两人的喘息越来越急促，混杂在一起，充斥着□□的味道。宋唯终于睁眼看去，果然是露出恶作剧笑容的少年，发觉他清醒后很适时地收回自己的舌尖，有些贪婪地舔了舔艳红的嘴。

“你真的不想死吗？我动作很轻的。”少年一边抚摸着宋唯的胸口，一边无辜地询问。他实在要忍不住了。

这次宋唯依旧动摇了，一把抓住对方作乱的手，轻声回答：“我要知道一切。”

少年眯了眯眼。

这时，楚莹的咒骂声响起，她一醒来就觉得脖子很痛，忍不住叫嚷起来。少年和宋唯只好起身，推开屏风后，发现楚莹的颈部萦绕着一圈红痕，看起来像被什么缠绕过。宋唯立即想起了昨晚的长舌女。

“她们多嘴长舌，偶尔忍不住舔一舔，也很正常。”少年说得云淡风轻。

楚莹不寒而栗，内心的恐惧瞬间席卷了全身。

这会的客栈比夜晚的要热闹一些，可窗外仍旧是黑色的天空，只是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就是早晨。楚莹骂骂咧咧下楼，那些僵尸一样的人没有一点反应，即使被撞倒也只是傻傻地摔倒在地。过了很久，才在旁人的踩踏下慢慢爬起来，继续走。少年给宋唯解释：“你看他们像不像人偶？听到什么就相信什么，看到什么就觉得什么，所以傻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明显带上了一丝幸灾乐祸，却足够冰冷。

宋唯思索片刻，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嗯。”

第7章 07 水井

在老宅呆的时间越长，楚莹的脸色越差，走路的速度也变慢了。

宋唯倒是如鱼得水，这里充斥着浓重的阴气，最适合他这种据说有特殊体质的人。而少年更是面色如常，虽说眼底始终弥漫着青黑，但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离开客栈，三人从飞廊到达另一栋小楼，这里空间很大，却显得空荡荡，正中央有一个水井。经历过种种怪事后，楚莹不敢去看，想要宋唯守在自己身边，但对方很快到了井边。井水清澈，一眼能看到底，被绳子吊着的木桶悬在半空，伸手一碰就微微晃动。水井周围爬满了青苔，看出年代久远，可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要等到某个时候。”少年忽然开口。

楚莹不耐烦地嚷嚷：“就不能换条路？我都在这里耽搁多久了，给你的钱还不够让你动作快点？”

少年对她笑了笑，眸光却冷得可爱：“报酬……我还没拿到手呢。”

“等你带我出去之后，随便你要多少都行！”楚莹恨死这个奇怪的地方了，见两人确实不打算离开，原先过来的门现在也变成了一堵墙，只好气愤地走到墙角，狠狠地踢了一脚墙壁。

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宋唯和少年坐在另一侧，毕竟他们对楚莹没什么好感，带着她也只是有各自的心思。少年起初闭目养神，慢慢身子就歪倒了，靠在宋唯的肩膀。宋唯从未试过与人这么靠近，昨晚的同床共枕、今天的靠肩，都给他一种说不清的舒适感。他扭头静静地看着少年的脸，过了一会，才按捺住心底诡异的冲动移开视线。

少年的嘴角微微勾起。

没等多久，从水井里忽然传出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很快转变为一锅水沸腾时的响动，不断有井水上涌。楚莹下意识往少年那边靠，双眼瞪圆，又怕又忍不住往那边看。这时，在她背后突然几道目光投来，她回过头，却对上无数双像是镶嵌在墙壁上的眼睛。它们牢牢地盯着她，血珠从眼眶滚落，不过还没流到地上就化成了烟雾。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眼睛！”楚莹叫得声嘶力竭。

少年很镇定，那只住进客栈后就消失不见的小狐狸也从上空跳了下来，想要钻到他怀里。可惜宋唯及时伸手挡住，狐狸朝他龇牙咧嘴，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谨慎地后退几步。“阿狐，你自己玩去吧。”少年对待狐狸的态度骤然冷淡了，相比起最初，甚至称得上冷血。但小狐狸没有太大反应，舔舔爪子，转身跑向水井。

反而宋唯的心情由阴转晴，朝它喊道：“你母亲……要你乖一些。”

听到这话，狐狸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撞到了井边。

楚莹有些眼馋那只狐狸的皮毛，这般雪白没有杂质的，最适合用来做披肩。好像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恶意，小狐狸蹲坐着，一双细长的眼冷冷地扫过来，露出了嘴里的尖牙。楚莹被吓着了，低声道：“嘁，一只白毛畜生……”

井水仍旧上涌，没多久，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水幕里。她看上去年纪有些大了，眼睛紧紧闭着，感觉是个瞎子。可她周身的气势很古怪，微微转头，楚莹立即有种被死死盯住的诡异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