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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夫老鸨油菜花(18)

钱姐永远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只有在看到银子或者值钱的物件时眼缝里才会冒出幽幽的绿光。其他时候,即便泰山崩于前,她也只会眼皮子都不抬地计算着,活埋之后省下的棺材板能卖多少钱……

当华采幽气急败坏一脚踹开帐房的大门想要找钱姐理论时,窝在一堆账本后面的银衫女子只是耷拉着眼睛懒洋洋说了句:“要不是看你现在值几个钱的份儿上,我早就把你丢去厨房剁成肉馅论斤卖了!”

帐房重地,擅入者死。

血淋淋八个大字被当作对联贴在门上,还有个横批——交钱不杀!

华采幽被吓得一哆嗦,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这位秉持着‘帐房是我家,我要热爱它’原则的狂躁型偏执症患者的大忌,气焰立马就消散了八分。

待到一个充满了慈祥关爱的声音响起时,连最后的那两分也霎那宣告阵亡:“你来得正好,我刚想去找你呢!咱们要赶紧学习一下相关的技巧,可别怠慢了客人。其实对付男人呀,就那么几招,很容易学的。来,刑妈妈这就教你。”

说话的是位五十许的丰腴妇人,长得慈眉善目跟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似的,可却是‘销金楼’里绝大多数人永远的噩梦。

简而言之,在她手里,‘烈的’能变成‘荡的’,‘直的’能变成‘弯的’。就算是张飞李逵,也有办法让他们唱着小曲跳着小舞忧伤而明媚地冲着大爷们千娇百媚风骚入骨地笑一个……

“不不不……不用了,你们继续,继续……”

华采幽点头哈腰陪着笑一路倒退,这时,一直乐呵呵站在旁边看戏的裘先生终于发话了:“我看啊,咱们压根儿不用费心,都老夫老妻的了,难道还不知该如何服侍才让对方满意么?而且,能为楼里赚进那么一大笔进项,花老板必然会尽心尽力的。”

老夫老妻你大爷!

尽心尽力你姥姥!!

服侍你妹!!!

奈何华采幽只能在心里谩骂撒泼,表面上却依然要笑得像块被踩烂的烤番薯:“你说得太对了,我这就去准备啊……”

做老板做到她这个份儿上,是不是可以找根东南枝戳死自己了?

满心悲愤倒退出来,轻手轻脚将门关好,转身,便见夏先生脑袋上顶着被石头砸出来的大包,正站在那儿扑闪着纯洁无辜的眼睛:“没戏吧!”

华采幽扭曲着面部肌肉压低了声音质问:“姓萧的与我什么关系,是你告诉他们的?”

“我只对他的初次房*事经历有兴趣,其余的才懒得搭理。”

“……那他们怎么会知道?”

夏先生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如果不是跟你有非同寻常的渊源,谁会在你身上花那么多钱?扔河里还听个响呢,扔你这儿怕是连个床都不会叫。”

“……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没人性……”

不料这句话竟勾搭得夏先生立马摆出了他那副招牌学术表情:“我有的是人性,是你没有才对。何谓人性?就是人得有性,即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也要有性*需求。否则的话,就会造成像你这样在某方面特别迟钝的悲惨情况。所以我建议你,一定要尽快补足此缺陷,莫让身心的不健全再继续扩大下去,害人害己。”

说完,极有大师范儿的昂首挺胸进入了帐房……

而华采幽则只能默默地冲着再度被关紧的房门问候了一声太阳……

既然几大管事都已经同意而且非常乐意她被‘包养’,那她恐怕除了乖乖认命之外别无它法可想。

不过……

他们是弄清了萧莫豫的底细之后才与其签下那份契约的,至少,没有随随便便就把她卖给了路人甲乙丙丁。

这大约也算得上是某种程度的关心,某种意义的情分吧?其实说起来,她做了那么久的老板,每日混吃等死的还真是什么有用的事情都没干过,这次,权且就当作是给楼里做点贡献。

反正曾经在同一个宅门里生活了六年,也算是老熟人了。只不过以前是分院子过十天半个月才能碰到一次,现在是分房睡低头不见抬头见,看在钱的面子上,就咬咬牙忍了吧!

赚前夫的银子用来给自己的事业添砖加瓦,不错不错!

只是……

四大管事平时都是各忙各的,很少会碰到一处,眼下竟齐聚在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的帐房,所为何事?

无论何事,都会由他们去解决,与她这个老板无关。

这里虽然名义上是她的地盘,却并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事实上,她一直就像是个游离在外的人,刻意不闻不问,保持着距离。只将此处当作是一个暂时的落脚地,不知什么时候会离开。就像离开漠北,就像离开萧家……既然这样,又何必投入感情?倘若到时候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再断开,会很痛……

摇摇头,华采幽自我鄙视了一把,好端端的怎么学小墨鱼玩起多愁善感无病呻吟了?

现在要做的,是打起精神重整旗鼓,做好被生活再次强行圈叉的准备,并且尽力去享受。

于是想通了的华采幽决定去找干儿子,用那粉嫩的小脸蛋来抚慰自己悲催的心。

一路南行,半个时辰后至一偏僻处,有两间半旧的砖房,简陋却很干净。

远远便见门前空地有一人正抱着忆儿逗弄,居然是,长腿哥哥……

“常离,你怎么会在这儿?”

魏留看到华采幽也显得有些意外:“你不是去商议要事了?这么快结束?”

“……我一向很有效率……”

“之前去找你扑了个空,索性随意散散步,不知不觉来到这里,恰好瞧见忆儿,就陪小家伙玩一玩。”

魏留三两句刚解释完毕,便有一装扮素净的年轻妇人自屋内挑帘而出。

娇小玲珑的身段轻盈若风,脂粉未施的脸上眉目如画,正是忆儿的母亲,云舒。

“花老板也来啦?”见到突然冒出来的人略一愣,忙笑着招呼:“稍待片刻,我去给你倒茶。”又将手中茶盏递给魏留,嫣然道:“只有粗茶相待,还请魏公子不要嫌弃。”

“夫人太客气了。”魏留道谢接过:“还未请恕冒昧打扰之罪。”

“魏公子言重了,既然是花老板的朋友便不是外人。”

华采幽抱过忆儿:“乖儿子,娘带你玩去,咱们不听这些唠唠叨叨的客套话。”

魏留与云舒不禁都是一笑。

“我也打扰多时,该告辞了。”

“那就一起走吧,我带忆儿逛逛园子。”华采幽握着粉团子的莲藕手臂冲云舒晃了晃:“跟娘亲说再见,我们很快就回来。”

正在长牙齿的娃娃从嘴巴里吐出一团泡泡……

与魏留结伴而行,华采幽抱着忆儿沿途看花扑蝶不亦乐乎,没多会儿便满头大汗。

一直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看她闹腾的魏留终于开口:“阿采,你有心事。”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没有啊,你没见我高兴得很吗?”华采幽红扑扑着一张脸,笑得极为阳光甚为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