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分,当然不过分。”华采幽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只是我们的情况似乎略有些不同。我与萧莫豫是相爱的,而你对常离却只是单相思。所以即便没有我的存在,他也不一定就会接受这桩赐婚。另外,你此番作为所造成的后果很可能是,你嫁给了萧莫豫,常离娶了我。这里面又有一点儿不同,无论萧莫豫恨不恨我,他都绝不可能会爱上你,而你,想必也永远不会爱上他,你们注定只能成为一对怨偶。而常离,却已经爱上了我,偏巧我这个人向来凉薄,不是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情种,说不定很快就能与他真心相爱,从此以后双宿双栖郎情妾意多子多孙白头偕老……”
“住口!”安阳骤然打断了华采幽的滔滔不绝,将周围觅食的鸟雀一并惊起,一张原本莹白如玉的俏脸此时已是两颊绯红,就连声音都有些抑制不住的发颤:“惹恼了我,对你并没有好处!”
华采幽望着振翅的鸟儿叹口气:“是啊,我也只不过能逞逞口舌之利,气气你罢了……”停顿片刻,方又开口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我需要时间想一想。”
“你慢慢想,反正我不着急。”安阳愤而转身,快步离去。
“你当然不急,中蛊的又不是你!”华采幽撇撇嘴讽了一句,待到安阳的身影消失在院墙拐角,才像是疲惫至极似的,直接坐在了满是积雪的花坛边沿,低声喃喃:“难道,真的只能靠耍嘴皮子来弄点自欺欺人的心理安慰么?……”
华采幽这一想,便是整整十天,第十一天,传来了萧莫豫圆满结束在雍城的相关事宜,不日即将启程返回江南的消息,同行的除了随扈人员外,还有新认的义子。
峦来一手抱着忆儿一手抚琴,给娃娃进行幼儿音律教育:“看样子,贫僧需要带着小施主找个地方清修一段时日了。”
“你的意思是,他散布假消息,用了障眼法?”华采幽趴在窗边心不在焉的逗鸟:“他大张旗鼓的把欲对忆儿不利的人引走,我们这里就可以安全很多。到时候,派来接应忆儿的人成功几率也会大一些。”
“然也。”
“可是,他相信我对忆儿必能尽全力保护也就罢了,为什么居然会如此相信你呢?”
“缘分。”
“呸!”
峦来弹完最后一个音符,大袖一挥站起身,锃亮的光脑壳与外面的雪地交相辉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女流氓施主想必已经想到了该如何破解燃眉之急?”
华采幽被一打岔,立马蔫了半截:“除了被烧死之外,无法可想。”
“那就跟男流氓施主一起死吧!”
“……你好歹也是个和尚,哪有劝人去死的?”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虽生尤死,虽死犹生。”
“……什么意思?”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滚!”
峦来抱着忆儿刚滚,魏留便来了,这是那日分开后他的首次露面。
满面风尘,容颜憔悴,却带着一如既往的笑。
“阿采,我回来了。”
华采幽被这一句话险些逼出了眼泪,赶紧手忙脚乱的去倒茶:“你……去哪儿了?”
“京城。”魏留抿了抿唇,沉声:“对不起。”
华采幽的手一哆嗦,碰翻了茶壶,被溅出来的热水烫得直甩手。
魏留却没有过来帮忙,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狼狈:“那个蛊毒的解药已经都被毁了,中蛊之人快则月余,多则半年,必死无疑。”
“我明白了……”此话一出,华采幽很快便平静了下来,走到屋角盆架边,将红肿的手浸入刺骨的冷水:“常离,谢谢你。”
“你要对我说的,就只有这个?”
“不然呢?”
魏留闭了闭满是血丝的眼睛,突然几个大步跨到华采幽面前,猛地挥手打翻盆架,低吼:“为什么不求我?!”
华采幽低下头,看着一地狼藉:“常离,你的鞋子和衣摆都湿了,我让人拿
去烘干。”
魏留抓住她的手腕:“为什么,不求我?”一样的问话,语气却从激烈的质问变成了无力的叹息。
“求你什么呢?”华采幽抬眼,轻轻笑了笑:“求你收回拒婚的折子,请皇上再度赐婚,让你与安阳郡主成亲?”
“安阳之所以这么做,全是因为我。”魏留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只要遂了她的愿,萧兄就能无恙,这些你都知道。你也知道,只要你跟我开口,我就一定不会拒绝。为什么你不说?难道……”他幽深的眸子闪过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你不是应该为了他的性命,而不惜一切的吗?”
华采幽抬手触摸他遍布硬硬胡茬的下颌:“常离,你爱安阳吗?你真心想娶她吗?你愿意和她相伴一生吗?”
“只要是为了你……”
“如果只是为了我……”华采幽截断了魏留的话:“那么我承担不起,也不想承担你的这份情意。常离,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之所以不让你那样做,其实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伟大,只不过是因为不想一辈子不安而已。与其要用别人的痛苦才能得到幸福,我宁愿靠自己。哪怕,得来的幸福很短暂。”
魏留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带着绝望。张了嘴,却失了声。
华采幽收回手,后退一步:“常离,再帮我一个忙吧,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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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魏府大宴为萧莫豫送行,全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无分官商,俱是座上宾,配上张灯结彩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布置,于热闹非凡中还带了几分喜庆。
纷纷坐定后,却久未开席,据说是在等一位贵客。众人于是大为好奇,交头接耳讨论究竟是哪位皇亲国戚大驾光临,竟能让堂堂的城主大人并这满园的宾客恭候。
便是在这样的气氛中,一个大红的身影出现在院门,而后徐徐走进,满堂俱寂。
凤冠霞帔的女子,妆容艳丽气质高贵,在数百人的注视下,盈盈浅笑莲步轻移。
她就这样一步一步走来,不是美得摄人心魄,却足以让人屏息凝神,许是因为那份透着决绝的从容。
魏留站起身,朗声笑道:“今日这顿酒,有两层意思。一是送行酒,二是喜酒。诸位千万要记得明儿个补上一份贺礼,否则,日后萧家若是不给赊账,可不要到我这里来哭诉。”
在座的都是极通人情世故的精明人,此言一出,甭管明白的还是不明白的,全都一叠声的打趣庆贺,场面堪称热火朝天喜气洋洋。
魏留趁机宣布开席,下人们鱼贯而入,于是所有的注意力都暂时被转移,没有人发现新郎的异样。
萧莫豫从头至尾一直保持着被雷劈的傻眼状态,只知道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一眨不眨地看着一身大红喜服的华采幽出现,走近,停下。
“一年前我休了自己,现在,我又把自己嫁过来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你娶也要娶,不娶也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