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闻不如一见钟情(34)
颜瞻带上门接了电话,致电的是方老师。带学生也好、一直借用中央院的研究生琴房也好,都是她帮忙疏通的。颜瞻虽然认为音乐需要创作而非模仿,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喜欢弹琴。当时放弃继续读研,放弃走演奏的道路,曾一度让他的导师很失望,但即便这样,颜瞻提出想借用琴房,他还是跟北京的方老师联络、托她代为安排。颜瞻想,就算他这样的一意孤行,身边的人其实也都纵容着。老师是这样,父母又何尝不是?那天跟母亲通电话,母亲对他说:有困难就跟家里说,你爸爸那态度是装出来的。你走的时候,我塞给你的卡,钱是你爸爸给你存进去的。
接通电话一开始是双方的互相问候,颜瞻夹着手机舀了一勺绿豆后,却听见方老师对他说:“颜瞻,有件事我想拜托你,有点儿救火的意思。”
“啥?”颜瞻放下了舀子,用手拿住了电话。
“是这样,为纪念肖邦诞辰,我们和北京音乐厅合作举办一场音乐会。曲目都是肖邦广为人知的作品,其中就包括《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和《降E大调夜曲》……”
“您说。”
“我们安排了一位很出色的演奏尖子,但是吧……她突然患了心肌炎……住院了……”
“于是呢……”颜瞻挠头,他大概能猜到方老师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于是我想,你是不是能临时顶替一下她。”
“这恐怕不合适吧……首先我不是中央院的学生,然后……这么正式的演出,我怕我现在的水平远远不够。”
“你就别谦虚了。我都说了是救火了。你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获奖那么多次,我想不出还有谁能比你更稳妥了,否则也不会这样打电话过来。”
“可是……”颜瞻快把头皮挠破了,“我挺久没练琴了。”
“那怎么琴房天天有你的刷卡记录?好像前天你才续费过。”
“呃……我都是随便弹啦……”
“真的,拜托了……”
颜瞻发觉自己再说什么都是不对,只得硬着头皮问,“那……演出是什么时候呢?”
方老师答的飞快:“下周六。”
“啥?”颜瞻晕。
“救火,救火。”
“这……”
“方便的话,你下午过来一趟好不好?有时间吗?”
“啊,有的。几点呢?”
“三点可以吗?我会和其他几位讲师在。”
“我要是弹的特别差……您可别……挨骂……”
“不会的。那就定三点了,咱们就跟琴房楼见。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告诉你具体哪个房间。”
颜瞻挂了电话,看着锅底的绿豆,两眼发直。
要命了。
没怎么练琴颜瞻并非谦虚,他讲的是实话。以往弹琴每天大约七八个小时,到北京后,也就算是自己的兴趣,无非两三个小时而已……
这可真是要命了!
煮好粥,草草吃了早饭,颜瞻就骑着小乌龟出门了——为了不露怯,他最好马上开始弹琴。弹的不过关他倒是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方老师和他敬爱的导师两人的脸面。
任伟起床感觉神清气爽——病了五天,今天可算是没什么症状了。
出来冲凉洗漱完毕,发现颜瞻不在。任伟想想,好像没听他说今天要出门。
厨房放着冰好的粥,开冰箱拿了腐乳出来,任伟直接把腐乳扔进了粥碗。粥煮的很稠,很合他的口味。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只要随口跟颜瞻说一句,他都会记下。
颜瞻的早饭是任伟的午饭,吃完任伟洗了碗,连带着把颜瞻准备在饭桌上的药吃了。虽然感觉好了,但巩固一下是对的。这小子挺细心。
任伟觉察到自己这几天有些异样——这个所谓的异样是针对颜瞻的。他好像……没办法去刻意忽视他对他的好了。以往也不是看不见感觉不到,但他不想。可生病这几天,他躺床上,听歌也好看书也罢,时常走神,这神还老往颜瞻身上跑。
烦。
他有些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拿了琴去弹,任伟看了看表:十一点二十五。
下午时间都空闲,他只需要傍晚去找一趟淳君拿唱片。生哥去国外考察回来,背了不少稀有的民族音乐类唱片,淳君拷贝了,需要的自取不送。也不赖淳君不仗义,实在是这家伙有些忙。要带学生不说,最近又赶上考职称。
在任伟看来,Free Loop和没所谓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Free Loop就像乐队的名字——放肆的旋律。乐队的每个人,他也好、辉子也好,倪歆和吉吉也是,都是活的很自由的人,不会朝九晚五的上班、不会每天去挤地铁公车、不会为生活而忧愁,总而言之就是都很自我、都属于米虫。没所谓不一样,除了最后被邀请加入的他,其他人都活的很规律,音乐是爱好是兴趣,但绝不是全部。阿生经营艺术创想工作室,彻哥做IT,淳君是副教授,春儿还算相对自由——是个家具设计师。
任伟觉得音乐就是这么奇妙,让他可以同时与这样的两种人相处融洽。
是的,在任伟看来,人只分为两种:靠谱的和不靠谱的。
他深知自己属于不靠谱的范畴,却定义不出颜瞻究竟属于哪一种。
该死。怎么又想到那只熊猫!
不仅想到那只熊猫,怎么连指下弹拨的都是他那首该死的、写了一半写不下去、整整折磨了他一个多月的Bossa小调!
也不知道……他填词了没有。又填了什么样的词。
任伟使劲捏了捏额头,而后将思维拉回到了Free Loop的新曲创作上。辉子说再写两首歌,他们就可以考虑灌录第三张demo碟了。听闻安娜整天骂他,让他快换钱来。
任伟不禁叹气。安娜好是好,可终究是个女人,终究不能离开现实生存。
弹了一会儿琴,写下一些闲散的旋律,任伟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淳君。
任伟一接起来,就听到淳君说:“临时通知,我傍晚得去丈母娘家干活儿,我说你早点儿来行吗?”
任伟笑,淳君是典型的好好先生,结婚八年,对老婆和老婆的娘家忠心耿耿,当然,对他闺女也是绝对的俯首甘为孺子牛。
“几点算早?四点?”
“不成。我三点临时有个会,四点不一定能完,你要不介意,现在出门?”
“热点儿吧?”
“打车,我报销。”
“……”
“要不行我给你发快递也成。”
“不用,我出门吧,好几天没晒过太阳了。”
“怎么了?”
“热伤风,好了。”
“哦,行,那你出门吧,务必赶两点之前,最好一点半以前,我下午有课。”
“知道了。”
任伟挂了电话收了琴,换了衣服就出门了。
外面的太阳是火辣辣的烤着世间万物,任伟跳上一辆的士,空调的冷气吹的他巨不舒服。
到地儿下车还不到一点,任伟给淳君去电,淳君说人没在办公室,让他直接来琴房找他——又被学生缠住了在做个别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