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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娃娃(20)

屋内面积大约四十平方米左右,室内陈设形成一个中央微微下凹的「回」字形。外圈沿墙角绕着老木搭的双层脚手架,高处大约有两米。两层架上各停着两口古旧的大瓦缸,缸皮上裹着厚厚的一层包浆。

「这,这是……」夏寒是认得这些东西的,至少其中的一个昨天才见过——被红棺材抬上山来的老头子,就坐在这里面。

「这是我的另一间工作室。」柳生点亮了墙壁上的一盏油灯,随手将门关上,「接下去你该知道我要做什么吧?还准备看下去么?」

「你要将尸体做成泥像。」夏寒镇定地回答,「我想看。」

柳生点了点头,又走几步将其他的油灯也点亮。这时候屋中央的凹地冷不防浮起一抹白色的身影,倒是吓了夏寒一跳。

那是哑伯,他刚才似乎就在下面做什么事。

柳生淡淡地解释:「制作人形和尸体泥像所用的黏土和其他材料都是哑伯准备的。没有他,我会分身乏术。」说着,他已经走到了东边的木架旁,指着上排的一口尸缸。

「一般尸体入缸之后会在这里停放半个月的时间,等缸内的药材彻底发挥作用。新来的缸比较『湿润』,所用放在下面与地气接触。而时间超过十日的缸就会架到高处。」

这时候哑伯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两人合力将那口缸抬下来,送到屋子中央的凹地上。

等着他们走下两级台阶,夏寒这才看清原来凹地是一个土质的工作台。

尸缸被放在土台上,大红的封缸布上贴着杏黄的符箓,上面书写着逝者的姓名和八字。但柳生不准备用刀敲开封住缸口的泥。

「尸体在缸里,早就已经僵硬了。从口子里是取不出来的。」

正说着,他手里忽然多出了一把铁锤,「当当」地两三下,坚硬的缸壁应声碎裂。

随着裂口的扩大,一些黑灰白灰与干枯的树枝纷纷跌落在土台上。缸内传出的并不是尸臭,而是一种更加别扭的、鲜美羊肉汤的气息。

气息越来越浓郁,很快所有的添加物都已经漏尽,尸缸的上半部分也基本解体,出现在夏寒面前的是一具呈现出酱红色的干尸。

夏寒不得不用「丑陋」来形容它,因为不同于真正的肉身舍利,这更像是恐怖片中追逐在美女身后的怪物;干枯扭曲的肢体,变长了的指甲东倒西歪;干枯的眼球拖出在凹陷的眼眶外;甚至有一部分的肩膀发生了霉变,产生出青绿色的瘢状霉菌。

「最近天气有点潮湿。」柳生对哑伯说,「应该再多铺一些木炭。」

「你对尸体做过什么外科处理?」夏寒问柳生,「我的意思是,它看起来好像没有皮肤。」

「不是没有,而是很薄。」柳生回答得不假思索,「因为药物的关系,它的皮肤脱水之后变得透明。所以你看见的其实是肌肉内血液的颜色。」

他一边这样解释,然后用刷子将尸体上残余的灰烬和霉菌仔细清除。又用镊子将露在尸体外的眼珠与部分肠道塞回尸体体内。这一切动作流畅,显然已经是驾轻就熟。

「或许你可以去做一名法医。」看着他的动作,夏寒由衷地感叹。

柳生花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清理、修饰尸体,包括修整了指甲和梳理头发。很快就到了最关键的一个环节——上泥。

哑伯取来一个铜盆,里面是浸泡在胶质液体里的布条。

「制作泥像的工序其实有点像汉代的漆器,」柳生打了一个比喻,「汉代的漆器,一开始并不全是木竹胎质。也有一种以苎麻布围成形状,然后再上大漆的,就和我现在的做法很像。」

说着他就伸手从铜盆里取出一条湿润的布条,小心翼翼地贴在尸体身上。

「这是吸满了明胶的苎麻布,能用它先做一层外壳,再上厚泥。尸体就不会弄脏,也不会被渗入泥像的水浸湿。」

在哑伯的帮助下,他很快就将铜盆里所有的苎麻布都贴在了尸体身上,此刻的尸身看上去倒更像是埃及木乃伊,不过至少没有之前那样可怕。

他们又等了半个小时,让苎麻布完全浆住,成为包裹着尸体的一层硬壳。然后哑伯又送上了事先调好的黏土,与柳生一起涂抹、造型,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一具面目狰狞的尸体很快就成为了面目平静、盘腿而坐的佛教造像。

「全过程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柳生放下泥塑工具,将手在一旁的水槽内清洗干净。

这时哑伯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比划着做了几个动作,然后就走了出去。

「他说要去做午饭,涵子说下午还要去后山玩。」柳生为他翻译。

午饭?

羊肉汤的气息还在室内缭绕不去,直到刚才还面不改色的夏寒忽然有了作呕的感觉。

哑伯虽然离开了,但柳生的工作依旧在进行。

虽然添加了被称为「金刚土」的特殊配方,但是泥像对于雨水还是很忌讳。所以最后的一道工序就是在室外架起一座柴堆,将泥像进行适度烧制。

虽然心中厌恶,但夏寒还是与柳生一起,将沉重的尸体泥像从宽大的木门抬到室外。

「不知道柳生让夏大哥去看什么东西。」

躺在炕上的伏唯,不知第几遍重复这个问题。

脚踝上的伤口已不再疼痛,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跟去一看究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困在屋内。

但是龙淼的想法却与他不同。

「我想夏寒并不是让我陪你养伤这么简单。三个人一起去看一个柳生,确实有些浪费,或许我应该在乐云宫里四处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情况。」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不过今天,我看还是暂时留在这里,看看你的伤势会不会有变化。」

见他这样关心自己,伏唯红着脸自我检讨:「我真没用,你和夏寒都没事,就我被那些东西抓住……」

「这不是你的错。」谈起这个话题,龙淼忽然认真起来。

他问:「还记得当初我和你在湘西的九龙咆漂流中心第一次见面的场面么?」

「当然记得!」

事情才过去不到半年,伏唯当然记得当时他去开车,偶然看见久病缠身的龙淼向工作人员要求孤身夜漂的场面。

「那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这……」

伏唯怔了一怔,记忆中随即浮现出了一幅画面:黑夜中的起漂点大厅外,孱弱的清秀少年看着自己,脸上是一闪而过的——惊讶。

「严格说来那不是惊讶。」

龙淼坦诚地道出了自己那个时候的感受:「你让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一种无害、甚至是亲切的熟悉感。而且我的父亲大人还能从你身上看出『气』的存在。」

「气,那是什么?」

「说起来话长,就当做是听个故事吧。」龙淼拿过一粒苹果开始削皮。

「按照我父亲大人的说法,这个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是由『气』构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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