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夏寒曲起指节在门板上轻轻敲击,想要将人砖房里吸引出来,却冷不防看见门边的辣椒丛中钻出了一个脏兮兮的中年妇女。
「你好,我们是柳生的……」
按照惯例他这样自我介绍,却没想到那妇人一听见「柳生」两个字,脸上的表情顿时僵硬了,一双眼睛却亮得仿佛能冒出火光。
她正在采摘院子里的辣椒,这时却丝毫顾不上围裙里的辣椒跌了满地。气愤让她黒瘦的面庞一下子憋成紫红色,并且很快操着当地土语和不标准国语开始了尖声叫骂。
吃惊之余,夏寒隐约听明白了她是把自己当作画魂社的人,质问他们为什么要把柳生带走,害得村子发生了这么许多不幸的事。
看起来之前厨师所说的话已经得到了证实。
局势一下子变得刻不容缓。
夏寒知道应该立刻找个有电话的地方,联系上灵异罪案解决专家乔飞,让他立刻带着人手过来彻底解决那一座危机四伏的坟山。
但是眼前还有一件更棘手的事有待解决。
中年妇女激动的叫骂很快唤来了堂屋里的其他人,他们手里拿着农具,满怀恶意地向着夏寒他们快步走来。
知道解释无用,三个人被迫退到了院门外,由夏寒和龙淼扶着伏唯,一起向小巷深处急走。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那些村民什么时候放弃了追踪。总之当他们停下来的时候,四周围已经是一片安静。
静得好像他们刚到卍村的那一个清晨。
虽然确信至少急走了将近五、六分钟,可是此时此刻三个人却依旧置身于一条小巷里。
灰色的小巷,只容下三个人比肩站立,斑驳的青砖上,厚涂的石灰粉脱落形成一幅幅怪异的图案。
时间是上午十点,气温却明显的降了下去,因为阳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莲实色的阴暗天空,以及正前方远处那座不高却格外醒目的坟山。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条小巷通到坟山脚下?」龙淼问夏寒,「而且我们刚才不是朝着坟山的方向跑吧?」
他的记忆没有错,离开村民小院的时候,他们确实朝着东面跑,然而坟山却是在卍村的西面。
「小心有诈。」
夏寒简单地相应了一句,立刻走到最前面,而龙淼则放缓脚步负责殿后。
被他们有意识的保护在中间,伏唯却并没有安全的感觉。相反的,他才可能是此刻最担心的人。
因为此刻的场面与他经历的那个梦境实在太过相似了。同样是阴沉晦暗的天空,同样是望不见头的青砖小巷。只是少了烟雾,少了……
「看那里!」龙淼忽然惊愕出声,而他所指的正是坟山的方向。
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原先在山坡上焚烧祭奠的那一片白衣白马幡银元宝,此刻竟然像是一团棉絮被风悠悠地吹到了半空中,忽然化成了一场大雾。
「快走!」
夏寒推了推龙淼,三个人忽忙转身向回跑。窄长的小巷顿时填满了足音和呼啸的风声。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周围的空气开始浑浊。
就像是在一杯清水里加了牛奶,大雾已经将它的触手伸了过来。
而跑在最前面的龙淼忽然惊愕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回事?」
他们明明已经掉头跑了百多米,却并没有再发现来时的那座民居。在小巷青灰色的尽头,取而代之的还是一座缭绕着白色的山。
「我们又遇上了鬼打墙。」夏寒冷静地做出判断。
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他已经有了准备,迅速从包里取出几张黄色的符纸分发给伏唯和龙淼。
「吞下去。」他吩咐他们,「它可以暂时收敛我们的气息。」
伏唯和龙淼立刻照做,等将符纸吞下,大雾就已经再次将他们完全笼罩。
四周围只剩下呼呼风声和烟雾若有若无的流动声,一些没有燃烧完全的飞灰随着乳白色的气流上下飘忽。他们宛若置身于安静的水下遗迹中,暂时伫步不前。
大雾一阵浓胜一阵,小巷两头的坟山很快都湮没不见了,然而大雾深处却又开始出现了另一些活动的黑影,一点点向着夏寒他们走来。
这是一支惨白的送葬的队伍。
就像是三天前的那个上午,他们在村后小路上遇见的那一支。
这个队伍也有披麻戴孝的丧户,也有敲锣打鼓的乐手,也有负责高举招魂幡,捧着祭品的帮佣。
却也有许多的「不同」。
白纸卷成的长杆顶端,系着的是白色的鞭炮,唢呐和铜锣都是纸糊的,并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所以这样一大队人从大雾深处走来,却没有留下一点声音。
等到这样一队人走近了,伏唯才发现原来它们也都是纸糊的假人。
夏寒与龙淼一左一右地夹住了伏唯,三个人一语不发地贴在墙根上。由于符咒的作用,这些白纸人是看不到他们的,所以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们穿过巷子,自行离开。
很快,队伍最前面那两个抛洒纸钱的纸人已经来到了夏寒面前。这是两个晚清打扮的男人,头戴瓜皮帽身套长马褂,头部有薄到几乎透明的桃花纸糊成,由毛笔简单勾勒的眉眼微微笑着,却显得越发诡异。
透过桃花纸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们的体内构造——那是竹蔑扎起来的架子,隐约填塞着类似植物根须之类的物体,却没有一点点血肉,确实是没有生命的物体。
正如夏寒所说,它们一路抛洒着纸钱,在三人面前缓缓走过,并没有发现生人的气息。
接下来经过的是纸糊的乐手和执幡者,同样是晚清打扮。小巷很窄,那些纸糊的宽大衣袍其实好几次贴在了龙淼的身上,却并没有那个纸人扭头去看墙边。
很快地,队伍已经过去了一半。
披麻戴孝的几个纸人很快走了过来,而他们所簇拥着的是一口硕大的白纸棺材。
毫无疑问这棺材就是队伍的核心,棺材里也许就躺着所有谜团的罪魁祸首。他会是谁?哑伯么?那么他制造出这样一个幻境又有什么目的?
立在墙角的几个人心中都没有答案,只是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六只眼睛一齐紧紧锁定在棺材上。
越来越近,棺材很快就被抬到了他们面前。
而这时他们才发现,这口棺材并没有加盖。
最高的夏寒踮起脚尖向里面张望,只看见满眼同样的雪白。
棺材没有人。
经验告诉他这里面毕竟有所蹊跷。然而还没等他想个清楚明白,身边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伏唯发誓自己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可就在棺材经过他正前方的时候,四肢百骸间的那种酸痛感觉,忽然排山倒海地卷土重来。
不,不仅是酸痛而已,脚踝上原本已经偃旗息鼓的伤口居然跳动了一下,像一朵食人花冷不丁地张大嘴巴。
从皮肤到肌肉被撕裂的剧痛让伏唯失去了重心。而下一个瞬间,受伤的脚踝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扣住,整个人竟然被倒着提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