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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回魂梦与君同(出书版)(4)+番外

作者:罪化 阅读记录

颜离熙摇晃着直起身子,刚才跌落时伤到了头部,短暂的晕眩后他勉强张开眼睛,竟对上了最意想不到的脸庞。

慕容刑的脸色铁青,几乎就处在了暴怒的边缘。颜离熙的目光沿着他的面庞慢慢往下,很快就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皇上您的手!」

这时候慕容刑才察觉,就在刚才胡乱分开竹枝的时候,自己竟被乱竹划破了手掌,鲜血直流。

这耀眼的红色刺痛了颜离熙的双眼,他慌忙捧了慕容刑的手查看伤势。而红色的鲜血,则同样从他跌破了的额角上慢慢渗出。

妖异的红色映入眼帘,慕容刑眼皮重重一跳,心中顿时酸了一酸。可他并不以为这是什么怜惜。

「放开朕的手!」

他忽然挥手甩出了一个脆响的耳光。

刚脱离晕眩的颜离熙脸颊一烫,旋即又倒在了泥地上。

挨打已是家常便饭。

委屈?愤怒?这些都只不过是跌倒的瞬间一闪而过的情绪。颜离熙太过了解抵抗的下场了,于是他只是安静地等待一切恢复原状,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了帝王的命令:「替朕上药。」

第二章

颜离熙躬身倒退出正厅,找来药物和布帛为慕容刑包扎伤口。他跪在地上小心捧起慕容刑流血的右手。擦拭清洁、上药包扎,一举一动都轻柔到了极致,连在一旁观看的宾与怜都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心里凭空生出一股羡慕来。

或许有机会的话,他也希望体会到这般的呵护。

慕容帝低头看颜离熙将伤口包扎仔细,他只是习惯性地阴着脸,心中却并无任何不快的感觉。事实上在这偌大的皇城里,也只有颜离熙的服侍才真正让他觉得舒心。

这是一种建立在掠夺之上的快感。

就在看见颜离熙从屋檐上跌落的那个瞬间,慕容刑几乎就要以为这种快感将会永远地消失,那一刻,心中竟然涌出一股陌生的恐慌。

恐慌到让他感觉不出伤口的疼痛。

而他也明白决不能沉溺于这种快感之中,因为快感能够麻痹自己的痛觉,也同样能够稀释过去所发生的一切。

那混合了难以理清的爱恨的过去。

眉心猛地一蹙,慕容刑甩脱了颜离熙微凉的手,转向宾与怜。

「宾卿家没有本要呈给朕么?」

他故意询问,同时看见宾与怜传递了个不知所措的眼神给颜离熙。

而颜离熙回报的,则是肯定与鼓励的目光。

帝王的心突然再次痛了一下。

曾几何时,这种温暖的目光只为他慕容刑而流露。

刺痛之后则是烦躁。

在接过了宾与怜揣在怀里的奏本之后,慕容刑袍袖一甩,对颜离熙喝道:「跪到外面去,没朕的允许,不准起身。」

「……是。」

不知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一贯的淡然,颜离熙挽着袖子抹去地上的血迹,然后起身趔趄走向前院冰冷的青石天井。

这一夜,宾与怜认识了一位别样的慕容刑。

心里虽然留存有阴影,但颜离熙说过的话和临去前的视线给了宾与怜极大的安慰与鼓励。而慕容刑似乎也不再有兴趣扮演一个只顾着风流的皇帝。

「照卿家所言,朕发往灾地的粮草在秦江漕渠被人克扣,而邻近寒州城的饥民则被抓去拉纤?」

端坐上首,慕容帝收起奏表,他面无表情,宾与怜根本看不出他对此事的态度。

「这不是件多大的事,克扣积压,历朝历代多少都有。」

天色已有些晚,方才有随侍太监进来点上烛明,宾与怜从开着的门望出去,颜离熙垂首跪在微潮的地面上,只在听见脚步声接近时抬头张望一下,恰好对上了慕容刑灼然犀利的目光。

发现了颜离熙的张望,慕容刑故意走近宾与怜,轻薄地撩起一缕发丝,放到鼻端情色地嗅闻。

「金木樨……」

暧昧地吐出熏香名称,慕容刑很满意地看见门外的苍白面容在一个复杂的表情后再度低落。而他就着这个暧昧的姿势,继续低声问道:「你可知道,寒州一带的封邑,可是属于谁人名下?」

宾与怜一怔,旋即想起来颜离熙对他所说的话,立刻答道:「臣知道封邑的主人是开山王。」

「还好不算是个只知是非不知世故的蠹虫!」慕容刑冷笑出声,「开山王乃是异姓王,因开国功勋而被世祖封王开山,这代单名皓,姓梅。」

一天中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宾与怜隐约觉得自己已经处于一个漩涡之中。以前仅仅是站在局部看不见全面;然而现在,印象中只在演义和史书中才会出现的阴谋正慢慢呈现。

见到宾与怜若有所悟,慕容刑端起桌上有些发凉的佳茗,无心啜饮,只是拈着盅盖碾着盅沿,发出让人焦躁的声响。

宾与怜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回过身来低了低头,慕容刑又问道:「现在还有人在观察秦江的情形么?」

「是。」宾与怜应声道,「微臣兄长一直都以商人的身份保持着与漕运官员的联系,且据闻,近日开山王并不在郡内。」

「梅皓自然不在郡内,下个月初九是先帝忌辰,他得回京祭拜。」

放下盅盏,慕容刑不加掩饰地打了一个哈欠,「天色不早,朕要歇息。」

宾与怜一怔,经过方才一番交谈,他心中的芥蒂已消除不少,可现在又听慕容帝提出「歇息」之事,实在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陛、陛下……」

看着宾与怜一脸不知所措的红晕,慕容刑又是一声冷笑。虽然一开始自己就是被这种朴质天然所吸引,但不分场合的朴质却也是件让人疲于应对的事。

虽然这种天然的感觉,确实与「那人」有着几分的相似。

慕容刑不由得收敛起心神,慢慢回忆,虽然「那人」已经离开尘世五年之久。

少年青骢千钟酒,放歌九州岛踏浪行。

一声轻得无人能听清的叹息后,慕容刑传诏:「命颜离熙侍候朕洗漱。」

门外传来随侍太监的应答,之后是一记泼水的声响,再后来宾与怜便看到门被推开,颜离熙浑身湿淋淋,瘸着腿走了进来。

「努力伺候陛下更衣。」

随侍太监已将皇上沐浴的金丝楠木浴桶抬了进来,注入加有龙涎香粉的温水,然后除了颜离熙外的所有人离开了屋子。

宾与怜自然退得慌忙不迭,却又担心着屋内的颜离熙,并不敢走远。于是换成他惴惴不安地守在天井里。

屋内银烛摇曳,暗香浮动。慕容刑靠在漂浮着各色药材的浴水里,安逸地闭上眼睛,让颜离熙执起布巾,小心地替他擦拭四肢。

颜离熙方才被冰水泼了,只是简单地抹了几下脸面,此刻虽置身于温热的水边,反倒觉得发寒。所幸具有凝神作用的药物似乎让慕容刑的态度和缓了些,不再着意与他作对,倒是省去了一些麻烦。

看着颜离熙被冻红的双颊,皇帝在氤氲之中微眯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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