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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买骨(出书版(78)+番外

作者:罪化 阅读记录

听见了这句话,红鲤鱼轻飘飘地浮了上来,慢慢将头往水面仰起,淡定地瞥了水上的二人一眼,接着却又晃了晃尾巴,冷淡地躲进水草下面去。

「不要介意。」摩诃淡淡笑着摇头道,「你也知道他的脾气,越是亲近的人就越是冷淡。」

说完这句话,鲤鱼竟然抗议般地一震尾巴,硬生生地将水珠溅出尺来高。

摩诃和尚极习惯地避开了水珠,反而一手伸进水缸里,温柔地触摸着鲤鱼的背鳍,这下子朱离倒是没有逃开。

垂丝君愣了一愣,随即也会心一笑。

记忆里的和尚道士何时有过这般的默契、和谐?如今虽然一陆一水,但至少不再互相折磨痛苦。

这样想着再去看那水缸,心中倒也不觉得拥堵了。

于是垂丝君又将目光转向摩诃,这才意识到他虽清瘦了不少,但精神却是十分的好,与自己完全不一样。

「我们要去寻传说中的黄泉。」

摩诃小心地将水缸端在石桌上,缓缓报出这一个并不熟悉的地名。

「那是传说中蕴含着千年灵气的神水。我将会在那里与朱离住下,慢慢等待他的功体恢复,同时也修习一些延年益寿的法门……」说到这里他略微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今后的路还很漫长,只要守得住彼此,那就还有希望。」

这话让垂丝君眼前蓦地一亮。

即便是人与鱼的区隔都算不上分离,那么自己与常留瑟只不过是相隔了一座山峰的高度,却还算是彼此相守着,也就有了希望。

追寻黄泉而来的摩诃没有在天荒坪上停留,他听镇上的老人说,黄泉并不在南方,而是在一个四季如春的北方谷地,水永远是温热的,像情人的掌心。

于是他便再次马不停蹄地去了,朱离依旧安安静静地在他背后的水缸里等待。

这天往后,垂丝君依旧在瀑布下的屋子里居住,清峻的脸庞相较于往日的憔悴更多了几分生气。

他也不会因为等待而荒废了武学,反而更加积极地修炼轻功,毕竟冬季也近了。

一眨眼,又过了好几个月。

天气转凉,叶子似乎是在一夜之间由绿转黄,再一片片掉落下来。

接着西北风起,有了霜冻,下了第一场第二场雪,终于等到瀑布结冰的那一日。

提纵轻功,垂丝君满怀了忐忑的心情攀上去。

井口果然早就有两位傀儡童子在等候。

见了垂丝君,他们木然地欠了欠身,便极有默契地过来引路。

峰项上的浓雾,经年不曾散去,茫茫白色笼罩之下,却都是垂丝君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因为这里几乎每一处在他的噩梦中反覆出现,那般逼真而清晰,令他禁不住要将现实与梦境混淆,更害怕一个移步换景,就会看见与梦中同样的坟冢。

一双童子迳自穿过庭院,听着水声将垂丝君往大若台边上引领。

及至近前地停了脚步,依旧无表情地说道:「主人不再准我们上去。」

垂丝君点头应了,两个童子径自离开。

男人孤独转身,瞧这大雾中的露台上一草一木均未曾变化,倒是隐约多见了一抹红云朝他飘来。

云,很快地近了。

竟是季子桑。

艳丽的毒蛇身穿绛红纱衣,葱萌孺裙,外罩了银狐大氅,轻飘飘地从云雾里面走出来,恰似这极顶冬寒之中缺乏的桃花春色。他乌黑的发被仔细纶成古怪但别致的发髻,浑身上下用鲜红的石榴与红宝石点缀,衬着雪白如和阗玉石般没有血色的肌肤,端的一个举世无双的天上之人。

这一刻,垂丝君并非不觉惊艳,但更多的还是戒备。

他看着季子桑慢慢从浓雾中脱出,来至自己面前。

那一双乌黑的眼睛瞥了瞥,脸上始终没有半点表情,竟是一点都不认得垂丝君的模样。

垂丝君皱了皱眉,随即猜想应该是归尘主人利用傀儡术将季子桑复活过来,却拘了他的心神。

现在的小季无非是一个麻木不仁的木偶,由着人搓扁揉圆,自己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也只有这个样子,季子桑才能乖乖地留在归尘峰上,像一只枝剪掉了羽毛的鸟。

看着这样一具木然的躯壳,垂丝君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如果说与摩诃鲤鱼的重逢带给他一丝鼓舞与希望,那么重新见到季子桑,则让他不得不感慨世事无常。回想当初与季子桑结识的辰光,也算是交游义气,着实痛快酣畅过,然而恐怕就连季子桑本人都预料不到今天的这般结局。

也正因为造化弄人,所以这归尘峰上未来的变化,又有谁能够参得透呢?

正在他感慨的同时,季子桑忽然插嘴道:「师兄正在台上等候,请跟我来。」

垂丝君轻轻「哦」了一声,他知道小季所指的师兄其实就是归尘主人。

于是马上又为常留瑟的下落而牵挂了起来。

大若台上,金绿屏风前琴声悠扬。

归尘主人依旧是亘古不变的笑模样,季子桑将垂丝君领到台上之后,便极其乖巧地走到了一旁的香炉边换上一盘香,他细长手指上的金套倒还在,只不过现今只落得个切香调粉的闲职。然而季子桑本人此刻是不知道抱怨的,他认真地捧着香木点火,好像捧着整个世界。

一边上,归尘主人听见了脚步声,自然知道是谁到了。

于是双手一按琴弦,朗声打了个招呼。

可垂丝君这时哪还有心思与他客套,便径直问道:「常留瑟呢?」

归尘主人答:「尚在峰上。」

垂丝君定了定神,进一步追问:「你说过一旦将他医好了,就送下山来的。可我在山下等了一年。」

归尘主人点头道:「我确实这样说过,而且我也没有食言。」

「你这话的意思是……」垂丝君脑海中倏然跳出一个可怖的答案:「你是说……你已经医好他了!」

归尘主人难得露出困惑的表情。「应该怎么说呢?人是救回来了,但若是送他下山,那就等于没有救他。」

垂丝君闻言,眼前蓦地一黑,竟是连最后一点希望都要被掐灭了。

他沉沉地呼吸几次,慢慢问道:「你是说……他和小季一样……」

归尘主人不无遗憾地点了点头。「毒性太强,若要将他留在阳世,便只有这个办法。」

垂丝君恍惚了一阵,怔怔然道:「这与死人又有什么分别?」

「区别在于你如何看待他。」归尘平静地回答,「在我看来生与死并没有绝对的界限。只是死人身上缺了点该有的温度,却更乖巧听话,更加可了我的心意。」

说到这里,归尘主人招了招手,季子桑便乖顺地走到他身边坐下,向后靠近他怀里。

归尘便狎呢地将手探进他的衣襟里,如一尾活蛇恣意游动,换作过去的季子桑,只怕早就要拳脚相见了。

垂丝君立在不远处,看着那一双人表面上的亲昵,忍不住感叹那曾经百般鲜活的,如今却成了一具不知喜怒哀乐的行尸走肉,任人玩弄摆布。即便是心中对季子桑怀有怨恨,他也还是觉得这种手段过于残忍,更不用说将它用到常留瑟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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