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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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丛觅诗系列之一 千山雪》作者：却三
文案：
他赧然把脸缩进他掌心，嘴角悄然弯起，“莫怒，我的莫怒，即使今生不能重聚，你敢忘了我，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主角：莫怒，秦小刀
文章类型：原创-耽美-古色古香-爱情
作品风格：悲剧
远处的雪，近处的河，竟不知是急河拥雪，还是覆雪成河。
山下这片白色，便是滔滔的怒河，怒河分开怒县和红水县，这便是屠龙帮和伏虎帮的大本营。
屠龙帮，屠龙救世，斩妖除魔。伏虎帮，替天行道，铲除奸恶。
原本同源同根，一样水养一样人，铁水般的怒河铸就的是同样血性的汉子，坚强不屈，百折不挠。
如怒河两岸的铁索，即使锈迹斑斑，仍是人们心中最有力的依靠。
河岸明黄的旗猎猎起舞，如招魂的幡。它们驱策多少男儿抛头颅，洒热血，前仆后继，慨然赴死。他们不知为什么而战，不知挥刀后是你死还是身亡，却在这明黄的旗帜召唤下狂吼着举刀，劈下。
那凛冽杀气，不就是怒河之水，即使奔腾千年万年，仍雄威不减，以轰然之势，倾泻。
有人说，怒河的鲜红是鲜血染就。
他们说，死有重于泰山，轻如鸿毛，为复仇而战，死得其所。
却看那怒河狂澜万丈，卷走两岸多少女子单薄的身躯，绝望的泪。
有人说，怒河是女子血泪化就。
她们说，死何足惧，怕的是爱人和亲人死后的凄清，阒黑的夜里无尽的痛，冰寒刺骨，锥心裂肺，且永远没有尽头。
此刻太阳已快下山，如垂暮老人般把苍白的头搁在狂怒山上，两岸人家都开始做饭，这种天气，酒最少不得，何况怒河水酿的酒虽混浊不堪，却天然有种甘冽与辛辣，如同全天下的浓烈情感都溶化这微微泛红的液体里。
男人爱喝，女人爱喝，连那呀呀学语的娃娃都爱尝上几口。
生命不就是一场豪饮，饮多了便会醉，梦里死醉里生，至死方休。
缕缕炊烟中，岸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疯狂地对着冰封的河床叫喊，“儿啊，快回来，娘只有你了……”
那拉长的一声声随风飘逝，屋檐和树上挂着的长长冰凌如放大的泪滴，风过，更显出动人心魄的冷，和美丽。
山无语，静默万年，看世间铙钹起，战鼓鸣。
两县出山的共同道路上，远远飞快驰来两匹塞外好马乌云盖雪，马上两个男子身量相当，不过右边那稍显健壮，两人都被黑色大氅遮得严实，只剩炯炯的双目，得得的马蹄声里，风声一阵紧过一阵，把两人样式相同的黑色大氅高高掀起。
氅下，两人腰间都别着刀，刀鞘样式非常相近，皆古朴而做工精致，似乎出自一人之手，左边一把上面雕着怒目圆睁，腾云驾雾的龙，右边这把则雕着同样怒目的虎，虎爪下巨石嶙峋。而从磨得光滑的刀柄和暗沉的宝石颜色可以看出，刀的历史肯定都超过百年。
两人一路疾驰，闷声不吭走到分岔路口，那左边的瘦削男子突然跃下马背。他拉开帽子，露出微红的脸，那五官如天下第一名匠赛鲁班所雕，长长的睫毛上结了层霜花，怔怔抖动着，如纯白的两只蝶。他红红白白的脸在油光发亮的黑色毛皮衬托下，竟同庙里的观音一般。
他看着写着怒县两字的石碑，凝神屏息，脸色阴晴不定，睫毛抖得更急，他呆立如松，连马鞭缓缓从鹿皮手套中滑落都未察觉。
右边的男子也掀了帽子，那是一张带着明显北地特征的脸，大脸大眼高鼻阔唇，因了眉间纠结的印痕，又多出几分凌厉之气。
他坐在马上，久久凝视着面前的男子，任凭雪花落在身上，他的眼神执着深沉，仿佛他是天地的中心，众芳皆会寂灭，万物皆有枯荣，唯他不老不死。
很快，雪在他头上肩上积了厚厚一层，那唇红齿白的男子仿佛从一场大梦醒来，转头瞪向那男子，“莫怒，你看够了没有，难道便宜还没占够！”
雪如絮，绵绵不绝而来，硬生生把他目光中的凶狠幻成千万缕柔情。
莫怒迷茫地笑，仍是舍不得把目光离开，似乎要在他身上看出个天长地久。
他瞪了半晌，脸上红得几欲滴出血来，没得到回应，他可能对自己生了气，恶狠狠地跺着脚，“看看看，你这个闷葫芦，就知道盯着我看，看能顶什么用，能化解屠龙伏虎百年仇恨么？总有一天我们要遇上的，到时候怎么办……”
话如被刀凌空劈断，全咽回他喉中，他紧闭了嘴，低头，把睫毛上的雪珠缓缓合成一线。
莫怒飞身下马，两步就跨到他面前，眼中如森林里滔天的野火，“小刀，莫怕，我永不会与你为敌！”
“我怕个鸟！”他的眼瞪得浑圆，几乎跳将起来，“要不是我有心让你，你还能从我屠龙刀下讨得了好去！要不是我中了唐门的软香散，你那伏虎刀在我面前不就是个破摆设！”他突然低了头，嗫嚅着，“要不是我喜欢你，你敢动我一根寒毛试试看！”
莫怒眉头的印痕渐渐消失，满眼奔腾的情意，满脸温柔的春风，他大手一揽，铁臂把面前的人箍进胸膛，沉闷的声音仿佛从心中发出，“我更喜欢你啊！”
小刀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吃吃地笑，“你要是不喜欢我，你敢动我一根寒毛试试看！”
莫怒直接用唇封上他后面的话。小刀一怔，也拼力反击，两人皆如噬血的兽，撕咬着，啃噬着，吞咽着，他的血流进他的喉咙，他的唾香遍他的唇齿，他的泪没入他的心头。
如一场绝命的征战，马革裹尸，不死不归。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喘息着停下，莫怒仍不肯放开，眸色愈发深沉，抬手拭去他脸上的水迹，近乎喃喃自语，“小刀，跟我回去，我好歹是伏虎的龙头老大，有我在，总会护你周全！”
他的掌心全是厚厚的刀茧，磨在脸上涩涩地疼，一直疼到胸膛。小刀身上一阵颤栗，仿佛又回到和他相遇相知相爱后的那无数个夜晚，这双手抚遍自己的全身，那快乐无边无际。
他舔去唇上的血腥，绷直了身子，闭目惨笑，“莫怒，你把我当成什么！我堂堂屠龙帮的少帮主，难道会做你的禁脔，会缩在你身后等你照拂！”
两行泪慢慢滑落，莫怒全数收入手心，急得张口结舌，“小刀，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说了，这不重要！”小刀突然放软了身体，偎依在他的怀里，眼仍紧闭，更多晶莹的液体涌出。他赧然把脸缩进他掌心，嘴角悄然弯起，“莫怒，我的莫怒，即使今生不能重聚，你敢忘了我，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太阳终于落下，狂风漫卷，嘶吼着把万物吞噬，黑挟持着雪铺天盖地而来，仿佛，再没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