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他走向倒在雪地上的小孩,停在他面前。“喂,你叫什么名字?”
恍惚中,母亲的笑容在眼前越扩越大,频频在远方招呼他,他心中一喜,就要向她奔去。但突然听到有人在跟他说话?是谁?还会有谁会在意他?还有谁会关心他的生死?
他拼命睁开酸涩的眼睛,冰冷的雪花如落叶般缤纷飞舞,模糊了他的双眼。
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中,一位英俊的少年站在他面前,明亮的双眸灿若星辰,一脸灿烂的笑容眩惑了他的眼,如万道阳光照进心里,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报上你的名字,我不救无名之辈。”那少年开口道。
“陆惟。”他几乎是挣扎地从喉咙吐出这两个字。
“很好。”他调皮地朝他一笑。
萧萧寒风中,他一字不漏地听见,他对他斩钉截铁的宣告。
“记住我的名字,东方逍,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
像是鱼儿最终游到大海,因长时间的跋涉而精疲力竭的他突然感到一阵轻松,眼前一黑,便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那年,他们最初相遇。
陆惟十三岁,东方逍十四岁,他成为了他的——贴声护卫。
第一章
鼎盛时期的洛阳城内,剑客商贩、走卒官兵,络绎不绝。
熙熙攘攘的街上满是形形色色的人们,卖艺人豪迈的声音、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经过了一个与往常一样寒冷的冬季,整个洛阳似乎都在春暖花开时渐渐苏醒,展现出其中原有名帝都的强大活力。
最热闹的要属烟雨楼——洛阳最有名的妓院,这里的姑娘不仅貌美如花、温柔可人,更为出名的是她们的才艺,琴棋书画,几乎样样皆通,样样皆精。
烟雨楼内二楼的头牌厢房,原应是春暖日丽、享受阳光的大好日子,此刻却窗门紧闭、帷幕低垂。
一声声若有似无的蚀人心骨的低吟从房中传出,那呻吟声似乎充斥着压抑的痛苦,但又似到达极乐顶峰的欢呼,呻吟声还断断续续地掺杂几声低沉的男性笑声和话语,再白痴的人也可以想象,里面正在上演怎样的春宫好戏。
守候在门外的陆惟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心里估算着里面“完事”的时间。
如果他的主子精力充沛又心情大好,再晒一、二个小时的太阳,是完全可能的事。
春季的阳光真好,至少不会再象冬季那么寒入心脾。
走到栏杆前,他垂首怔怔俯视一株在院中迎着阳光怒放的迎春花。那花瓣是如此的纤细柔美,却勇敢地承迎阳光的滋润,柔美中掺杂着坚强,多么矛盾的特质!
阳光照在他清秀俊逸的脸庞上,也照在他微微纠结的眉心上,那纯净清洌的双眸,淡淡地映出一层忧郁的光辉,微白的脸色、紧抿的薄薄双唇,令他的神情显得格外严肃和沉默。
一袭朴素青布衣衫下的身形挺拔而单薄,一柄宝剑斜斜地跨在腰际,剑上刻着四个字:逍遥山庄。
白云出自深谷,泉水滴自石隙。
鱼儿欲本流入海,只是,大海现在何处?
当日的救命之恩,使他今日成为他最忠心的护卫——生死相随。即使在他寻欢作乐的时候,他也不敢稍稍离开半步,惟恐出任何差池。
十年前冬季,在那冷冷寒风中他对他的宣告,他无时无刻不敢或忘。
记住我的名字,东方逍,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他的命,是他的!
陆惟下意识地抓紧栏杆,纠紧的指节微微泛白。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东方公子,现在还早,不用这么急着走嘛!”娇滴滴地声音从房中传出。
陆惟一下子挺直身子,看来主子完事了。
“吱呀”一声,房门大开。
一位白衣胜雪的高大男子跨出房门,明亮锐利的眼眸灿若朗星,闪烁着飞扬的神采,令他英俊的脸庞倍加夺目,三分洒脱、七分狂傲,王者气势浑然天成。
若陆惟看似一块赏心悦目的美玉,那么他则是道令人目眩的阳光,不可逼视。
“东方公子”。一双如白藕般的玉臂轻轻挽住了东方逍的手,烟雨楼的头牌美女轻拉住东方逍,含怨带嗔道“什么时候再来看奴家呀?”
好不容易,才让整个洛阳城姑娘都私心倾慕的逍遥山庄的少庄主——东方逍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她可不想他们只有一夜露水之情。
东方逍微微一笑,擒住美人的下巴,在她娇艳的唇瓣轻印下一吻。“只要你识趣,我自然会再来。”随即轻轻一挣,便走了出去。
纵横花丛间,片叶不沾身,向来是他的宗旨。
加上如此大好春光,若不及时行乐一番,岂不辜负老天爷的美意?只有那个呆子,才会一动不动对着一株花赏春!
“少庄主,我们该回去了。”如往常般,陆惟像影子般站立在东方逍身旁,东方逍比他高出半个头,身形上也比他更为壯硕。
一股浓重的脂粉味与女人的香气从东方逍身上传来,令他的眉心又深皱了几分。
走出烟雨楼外,接过陆惟牵来的白马,东方逍足尖一点,飞身上马,陆惟也随之上马。
沉默、严肃几乎是他永远的表情,东方逍经常如此暗思,唇边不禁轻抿一丝若有似无的戏谑笑意,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见过其他表情的流露,就像影子一样沉默淡然,无形地令人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陆惟?”调皮地微笑着,东方逍边骑马边盯着他的脸问。
“我当然是。”面对着他的嬉皮笑脸,他照样严肃的回应。
“那你为什么到现在连一个女人也没有?”
“对属下而言,最重要的是保护少庄主的安全。”
这样的对话到最后往往是这一句话回答:属下的使命就是保护少庄主的安全。
扬一扬眉,东方逍已不对他的回答抱任何希望。
自从一年前,他精心策划了一个恶作剧,将一个浑身脱的精光的美女在半夜三更塞入他床上,本以为这下肯定能破除他那“柳下惠”似的个性,然而结果却是,那美女——实际上是烟雨楼的姑娘被他当刺客一剑刺伤,害得他偷鸡不成,赔了大把的伤药费后,他便认定:他是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柳下惠”兼彻底无药可救的笨蛋和傻子。
十年前救他的初衷,原是要一个能陪他一起玩、一起笑、一起闹的伴儿,而不是只会叨念着要保护他,整天跟着他,像影子一样的无聊又无趣的陆惟。
不过十年来,漫长岁月似指弹一瞬间。有时扪心自问,他亦是已习惯了他的陪伴。好象他注定就是他的影子一样。
春日夕阳的余辉下,淡淡的霞光衬着两位骑在马上的英俊挺拔的年轻人,两个人的身形,一左一右,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他正如那耀眼的阳光,而他,就是他身旁沉默淡然的影子,一对无比协和的组合。